「孩子,不要急,老天會照顧他的!大夫會救他的!一定會治好的,要不然就太沒有天理了!上蒼不會這樣對我們,一定不會的!老天不會這麼殘酷!一定不會!」
雨鳳只是啜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祖望和品慧也氣極敗壞的趕來了,看到夢嫻和蕭家姐弟,祖望心情複雜,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尷尬而焦急的站在那兒,想問兩個兒子的情況,但是,面對的是一群不知是「親」還是「非親」的人,看到的是一張張悲苦憤怒的臉龐,他就整個人都退縮了。品慧見祖望這樣,也不敢說話了。還是齊媽,顧及主僕之情,過去低聲說:
「二少爺只是皮肉傷,不嚴重。大少爺情況很危險,大夫說,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祖望腳一軟,跌坐在椅子裡,淚,就潸潸而下了。
終於,手術室房門一開,護士推著雲翔的病床出來。
病房外的人全體驚動,大家圍上前去,一看是雲翔,所有的人像看到鬼魅,大家全部後退,只有祖望和品慧迎上前去。品慧立刻握住雲翔的手,落淚喊:
「雲翔!」
雲翔看著父母,恍如隔世。喉頭硬著,無法說話。
護士對祖望和品慧說:
「這一位只是腿部受傷,子彈已經取出來了,沒有什麼嚴重!現在要推去病房!詳細情形大夫會跟你們說!」
祖望急急的問:
「還有一個呢?」
「那一位傷得很嚴重,大夫還在盡力搶救,恐怕有危險!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出來!」
雨鳳腳下一個顛躓,站立不穩。雨鵑急忙扶住她。
雲翔的眼光,不由自主的掃過手術室外面的人群,只見夢嫻蒼白如死,眼淚簌簌掉落,齊媽坐在她身邊,不停的幫她拭淚。小三小四小五擠在一起,個個哭得眼睛紅腫。小三不住用手抱著小五,自己哭,又去給小五擦眼淚。阿超挺立在那兒,一臉悲憤的瞪著他,那樣恨之入骨的眼神,逼得他不得不轉開視線。
醫院外,傳來群眾的吼聲:
「蘇慕白,請為大家加油!我們在這兒支持你!」
雲翔震動極了。心裡像滾鍋油煎一樣,許多說不出來的感覺,在那兒擠著、炸著、煎著、熬著、沸騰著。他無法分析自己,也無力分析自己,不知道這種感覺是悔是恨,是悲是苦?只知道,那種「煎熬」,帶來的是前所未有的痛!他的暴戾之氣,到這時,已經全消。眼神裡,帶著悲苦。他看向眾人,只見所有的人,都用恨極的眼光,瞪著他。他迎視著這些眼光,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會在乎這些眼光。覺得這每一道眼光,都銳利如刀,正對他一刀刀刺下。每一刀都直刺到內心深處。
祖望感到大家的敵意,和那種對峙的尷尬,對品慧說:
「你陪他去病房,我要在這兒等雲飛!」
品慧點頭,不敢看大家,扶著病床,匆匆而去。
雨鳳見雲翔離去了,就悲憤的衝向窗前,凝視窗外的穹蒼,雨鵑跟過去,用手摟著她的肩。無法安慰,淚盈於眶。
阿超走來,嘴裡唸唸有詞:
「一次擋不了刀,一次擋不了槍,阿超!你這個笨蛋!有什麼臉站在這兒,有什麼臉面對雨鳳雨鵑?」
雨鳳看著窗外的天空,喃喃的對雨鵑說:
「你不知道,當馬隊來的時候,他正在跟我說,他要活得比我老,照顧我一生一世……他不能這樣對我,如果他死了,我絕對不會原諒他,我會……恨他一輩子!」她吸了口氣,看著雨鵑,困惑已極的說:「我就是想不明白呀,他怎麼可以拿身子去擋子彈呢?他不要我了嗎?
所有的誓言和承諾,所有的天長地久,在那一剎那,他都忘了嗎?」
人人聽得鼻酸,夢嫻更是淚不可止。
祖望最是震動,忍不住,也老淚縱橫了。他看著夢嫻,千言萬語,化為一句:
「夢嫻,對不起!我……我好糊塗,我錯怪雲飛了!」
夢嫻淚水更加湧出,抬頭看雨鳳:
「不要對我說,去對雨鳳說吧!」
祖望抬頭,淚眼看雨鳳。要他向雨鳳道歉,礙難出口。
雨鳳聽而不聞,只是看著窗外的天空。落日已經西沈,歸鳥成群掠過。
天黑了。終於,手術室的門,豁然而開。
全體的人一震,大家急忙起立,迎上前去。
雲飛躺在病床上面,臉色比被單還白,眼睛緊緊的閉著,眼眶凹陷。僅僅半日之間,他就消瘦了。整個人像脫水一樣,好像只剩下一具骨骼。好幾個護士和大夫,小心翼翼的推著病床,推出門來。
雨鳳踉蹌的撲過去,護士急忙阻止。
「不要碰到病床!病人剛動過大手術,絕對不能碰!」
雨鳳止步,眼光癡癡的看著雲飛。
幾個醫生,都筋疲力盡。夢嫻急問:
「大夫,他會好起來,是不是?」
「他已經度過危險了?他會活下去,對不對?」祖望啞聲的跟著問。
大夫沈重的說:
「我們已經盡了全力了!現在,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如果能夠挨過十二小時,人能夠清醒過來,就有希望活下去!我們現在,要把他送進特別病房,免得細菌感染。你們家屬,只能有一個陪著他,是誰要陪?」
雨鳳一步上前。大家就哀傷的退後。
護士推動病床,每雙眼睛,都盯著雲飛。
夢嫻上前去,緊緊的抱了雨鳳一下。說:
「他對你有誓言,有承諾,有責任……他從小就是一個守信用,重義氣的孩子,他答應過的事,從不食言的!請你,幫我們大家喚回他!」
雨鳳拚命點頭,目不轉睛的看著雲飛。看到他一息尚存,她的勇氣又回來了。雲飛,你還有我,你在人世的責任未了!你得為我而活!她扶著病床,向前堅定的走去。步子不再蹣跚了。
大家全神貫注的目送著。每個人的心,都跟著兩人而去。
這天晚上,因為雲飛沒有脫離險境,醫院內外守候的朋友,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離去。在醫院裡的人,還有凳子坐,醫院外的人,就只有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