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堯,已經半夜一點鐘了,你到那裡去?」
「別管我!」宗堯叫了一聲,衝到外面去了。
半夜三點鐘,宗堯像個病患者一樣搖搖晃晃的走進了傅小棠旅館裡的房間,蒼白著臉坐在傅小棠推給他的椅子裡,傅小棠拉住了他,審視著他的臉:
「你怎麼了?你和誰打了架?」
宗堯把傅小棠拉進了懷裡,緊緊的擁住她,吻像雨點般落在她的臉上,他喘息的說:「小棠,我愛你,我愛你,我再也沒有辦法,我掙扎過,可是,你的吸引力比什麼都強!」
「宗堯!」傅小棠大喊了一聲,啜泣的把頭埋進了宗堯胸前的衣服裡。
「紹泉:
我真不知道該怎樣來問你,但是,你是宗堯的好友,我們又曾經共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我除了給你寫信之外,簡直就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我想,你一定會立刻回我信的,是嗎?
我已經兩個月沒有收到宗堯的片紙隻字了,我寫去的信全沒有回音,寒假已去了一半,也見不著他的人影,我實在心亂如麻。他是不是病了?還是有什麼意外?你能立即回我一封信嗎?我需要知道實情,有任何事,都請你坦白告訴我,別隱瞞我,好嗎?我和宗堯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因此,我在你面前,也不掩飾我的焦灼和不安了。連宵惡夢頻頻,心驚肉跳,懸念之情,難以言喻。心亂無法多寫,盼即賜覆。
後山的老榆樹頗念故友,但願你有暇能再來成都,和它一敘。
即祝愉快
潔漪」
紹泉把信紙放了下來,沉思的用手支著頤,默默的凝視著書桌上那個有著潔漪照片的鏡框。照片裡那瑩澈的眸子依然那樣單純、信賴的注視著這間小屋,注視著這不可思議的世界,這充滿了紛擾迷惘的感情的人生……紹泉歎了口氣,學宗堯的辦法,把那個鏡框倒扣在桌子上。只要看不到這對眼睛,好像就可以逃避掉一些良心的負荷。慢慢的,他站起身來,穿上一件長衫,拿著那封信,走出了小屋,搭車到重慶市區去。走進旅館,站在傅小棠房間的門口,他敲了敲門。門立即開了,傅小棠正在梳妝台前梳妝。披散的濃髮像霧似的充滿了迷惑的力量,熱情的明眸愉快而生動的望著他,高興的說:「嗨!紹泉,好久不見!」
紹泉看看給他開門的宗堯,宗堯看來也滿面春風,他拉住紹泉的手,笑著說:「來得正好,紹泉,願不願意做我們的結婚證人?」
「怎麼?」紹泉愣住了,皺攏了眉頭,呆呆的望著宗堯:「宗堯,你們是認真的?」「婚姻的事還能兒戲嗎?」宗堯笑著說:「小棠已經辭去劇團的工作了,我們預備下星期六結婚,請你做證人,怎樣?幹嘛那樣愁眉苦臉的?」「紹泉,」傅小棠走了過來,微笑的望著他說:「別做出那副樣子來,我把我們劇團裡的小百靈鳥介紹給你好不好?她很喜歡你,說你是中國古典美男子呢!」
紹泉緊鎖著眉,對宗堯說:
「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談。」
宗堯愣了一會,就跟著紹泉走出去,傅小棠在裡面笑著說:「別人只說女人喜歡鬼鬼祟崇的,你們男人也這樣故做神秘!」在走廊裡,紹泉把潔漪的信掏出來給宗堯看,宗堯默默的看完了,閉了閉眼睛,靠在牆上,默默無語。紹泉緊追著問:「宗堯,你預備如何交代潔漪?你要我怎麼樣回她的信?你說!」宗堯呆呆的站著,像個木偶。
「宗堯,你說呀!你到底預備怎麼辦?」
宗堯慢慢的抬起頭來,望著傅小棠的房門,吞吞吐吐的說:「我離——不開——小棠。」
「那麼,你要我告訴潔漪,你已經移情別戀了?」
宗堯不語。「宗堯,你決定了是不是?」
「紹泉,」宗堯再望望傅小棠的房門,眼睛裡湧上了淚水,他拉住紹泉的衣袖,困難的說:「我走到這一步,已經注定要做一個負心人,不是對潔漪負心,就是對小棠負心。紹泉,我沒有辦法,潔漪清麗雅潔,像一泓池水,小棠熱情奔放,像一團火焰,我承認,我現在已被小棠燒熔了,我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我。我只有對潔漪負心了,潔漪是個寬大而溫柔的女子,她會諒解我的。」「你要我把一切詳情坦白告訴潔漪?」紹泉問。
「是的,你告訴她吧!」「宗堯!」紹泉反對的叫。
「紹泉,我沒有辦法,反正,我離不開小棠!」宗堯絕望的叫,轉身衝進了小棠的房間裡。
紹泉呆呆立著,半天後,才歎了口長氣走了。
這天夜裡,紹泉費了一整夜的時間,寫了撕,撕了寫,到天亮,才寫好了一封信給潔漪。他依照了宗堯的意思,把真實的事情全寫了進去,只是,用盡了心機,寫得十分委婉,又加入了許多他自己的勸慰和自責,如果他不拖著宗堯去接近傅小棠,這事或者不會發生,所以,他自認是無法辭其咎的。
信寄出去了一星期,沒有收到回信。一天下午,紹泉走進他和宗堯合住的小屋,卻赫然發現一個少女正坐在書桌前面。「潔漪!」紹泉驚異的叫。
潔漪抬起那對充滿哀傷的眸子來,靜靜的望著他。她蒼白憔悴,瘦弱伶仃,看來孤苦無告。她穿著一件黑色的長大衣,懷裡抱著她心愛的古箏,像個幽靈般坐著。紹泉被她的憔悴和衰弱所震驚,不禁又叫了一聲:
「潔漪!」「我要見見宗堯。」她輕輕的說,聲音苦澀而低沉。
「好,潔漪,你等著,我馬上去找他來。」紹泉急急的說,立即跑出去,叫了一輛出租汽車,直奔重慶市區。
一小時後,紹泉和宗堯一起回到小屋裡。潔漪還是和剛才紹泉離開時一樣的坐著,一動也沒動。宗堯走了進來,看到了潔漪,禁不住顫慄的說:
「潔漪!」叫了這一聲,他就呆住了,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半天之後,才嚥了一口口水,艱澀的說:「潔漪,請原諒我,我對不起你。」潔漪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宗堯,沒有說話,也沒有流淚。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才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