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曲求全。這就是委曲求全。但,「委曲」之後,真能「全」嗎?皓禎凝視著公主,心裡是千不放心,萬不放心。可是,公主那充滿笑意的臉龐上,是那麼高貴,那麼誠懇,那麼溫柔!「皓禎,」公主坦率的開了口。「今天下午的事,真對不起,看到你對吟霜丫頭動手動腳,我就打翻了醋罈子了!我幾乎忘了你是這王府裡的貝勒爺,從小被丫頭們侍候慣了,……現在,我已經想通了,如果你真喜歡這丫頭,我幫你調教著,將來給你收在身邊,好嗎?
皓禎傻住了。注視著公主,竟不知如何接口是好。
「想想看,就算皇阿瑪,也有個三宮六院呢!」公主繼續說,聲音誠誠懇懇的。「與其你到外面,找些我不認識的人,還不如我在府裡,為你準備幾個人!你瞧,我都想清楚了!你可不要不領情,瞎猜忌我!」
「我、我怎敢瞎猜忌你呢?」皓禎迎視著公主的眼光,心裡雖然充滿疑惑,嘴裡卻誠誠懇懇的說著:「你貴為公主,一言九鼎。我們都是皇族之後,也都看多了後宮恩怨。希望在我們的生活中,沒有勾心鬥角這一套!你坦白對我,我就坦白對你,那吟霜丫頭,我確實頗有好感,請你看在我的份上,千萬不要為難了她!我對你,就感激不盡了。」
公主怔了怔,做夢也沒想到,皓禎居然直承對吟霜丫頭,確有「好感」。這種「承認」,使公主心裡刺痛起來。表面上,她還必須維持風度,那有一個公主去和家裡的丫頭爭風吃醋呢?她眼中掠過一絲難以覺察的陰鬱,立刻,她收起了受傷的感覺,勉強的堆出一臉笑意:
「說什麼感激呢?你未免言重了!別說你看中一個丫頭,就是你看中一個格格,我也該為你娶進門來呀!咱們還在新婚,你好歹給我一點面子,等過一年半載,再提收房納妾的事兒,好不好?」能說不好嗎?皓禎畢竟年輕,也畢竟單純。他忽略了人性,也不瞭解一個嫉妒的女人,是怎麼一種人?一個嫉妒再加失意的女人,又是怎樣一種人?當然,他更沒防備公主身邊,還有個厲害的人物——崔姥姥。皓禎的幾句「肺腑之言」,就把吟霜打進了萬劫不復的地獄。
第十二章
吟霜從不知道,當丫頭是這麼艱難的事。
一清早,伺候公主洗臉,就伺候了足足一個時辰。原來,公主不用臉盆架,要吟霜當「臉盆架」,崔姥姥在一旁「指點」、「調整」臉盆架的高低遠近。吟霜雙手捧著臉盆,跪在公主面前,臉盆一忽兒要高舉過頭,一忽兒要平舉當胸,一忽兒要伸舉向前,一忽兒又要後退三分。這樣,好不容易高低遠近都調整好了,公主慢吞吞的伸手碰了一下水。
「太燙了!」手一帶,整盆水就翻了吟霜一頭一臉。
「笨貨!」崔姥姥嚴厲的喊:「快把地擦乾了,再去打盆水來。」吟霜匆匆忙忙,再打了一盆水來。
「太冷了!」水又當頭淋下了。吟霜知道自己的悲劇已經開始了。但她仍然存著一份天真的想法。公主是太生氣了,在這樣巨大的憤怒中,報復和折磨的行為是難免的。如果自己逆來順受,說不定可以感動公主的心。福晉不是已經暗示得很明白了嗎?自己的未來,是操縱在公主手裡啊!想要和皓禎「天長地久」,這是必付的代價啊!這樣想著,吟霜就心平氣和的承受著各種折磨。洗臉水在「太熱了」、「太冷了」、「太少了」、「太多了」……各種理由下,打翻一盆又一盆,好不容易,盥洗的工作終於完成了,又輪到侍候早餐。當然,餐桌是用不著了,吟霜舉著托盤。經過前面的折騰,手臂已酸軟無力,雖然拚命忍耐,托盤仍然抖得厲害。碗碟彼此碰撞,鏗然有聲。崔姥姥怒聲喝斥道:
「不許動!」怎能不動呢?於是,整個托盤又被掀翻了。
然後,就輪到沏茶,捧著剛沏出來的、滾燙的青花細磁茶杯,裡面是公主最愛喝的西湖龍井。茶杯才送到公主面前,公主輕輕啜了一口,就生氣的將杯子摔到托盤裡,茶杯翻了,滾燙的熱茶潑了吟霜一手,吟霜慌忙縮手,杯子又打碎了。
「笨!茶沏得太濃了!」
「奴才再去沏!」吟霜忙著收拾碎片,也顧不得燙傷的手。當然,再沏來的茶又太淡了,再度翻了吟霜一手一身。
然後,吟霜學著烯香爐。這香爐是個精緻的銅麒麟的嘴張著,香爐裡點起了香,煙會從麒麟嘴中出噴出來。輕煙裊裊,香霧陣陣,充滿詩意,又好看,又好聞。但是,吟霜做這事時,真是膽顫心驚,一點詩意都沒有。把檀香粉撒入香爐中,用火點燃了,再了煙霧來,才捧到公主面前,公主惱怒的一推:「誰說用用檀香?我最恨檀香!我要麝香!」
這回,潑到身上的,是帶著火星的香灰。吟霜那件純白綃牡丹的新衣,已經慘不忍睹,又是茶、又是水、又是灰,還有好些個火星燃起的小破洞。
到了晚上,公主叫掌燈。崔姥姥拿了兩支蠟燭來,要吟霜雙手,一手舉一支蠟燭。公主坐在臥榻上慢悠悠的看書,燭油就一滴一滴的滴在吟霜手上。不敢喊痛,不敢縮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吟霜一任燭油點點滴滴,燙傷了手,也燙傷了心。香綺再也看不過去,膝行到公主面前:
「公主!請讓奴才代替吟霜姐捧蠟燭!」
「大膽!誰說你可以進來?」公主大喝了一聲,眼光一轉,看到吟霜滿臉焦急,就嘴角一撇,笑了起來。「也罷,我正嫌燭光不夠亮,既然你想幫忙,就再拿兩支蠟燭來!」
這樣香綺也捧著蠟燭,一齊當「燭台」了。
從早上折騰到晚上,吟霜早已是披頭散髮,狼狽不堪,公主也累得七葷八素,沒力氣再出新招了。把吟霜叫到面前,緊緊的盯著她,公主坦率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