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鐘響,魂魄相會,天上人間,必然相聚!吟霜,我一直沒辦法保護你,沒辦法和你過最普通最平凡的夫妻生活,沒辦法回報你的一片深情……最後,連午時鐘響的約會,我又誤了期!你現在一個人走,豈不孤獨?找不到我,你要怎麼辦?」他抱著她向門外走去。「不!我不會讓你再孤獨,咱們找一塊淨土,從此與世無爭,做一對神仙眷侶,重新來過,好嗎?好嗎?事到如今,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拆散我們了!即使是『生』與『死』,也不能拆散我們了……」
王爺和雪如,一得到皇上的特赦,就立刻撲奔家門。王府門口,一片靜悄悄,大門洞開著,門口也無把守。門內,地上積了數日的落葉,像一層褐色的地毯。皓禎騎來的那匹馬,正獨自在院中踢腿噴氣,揚起了滿院落葉。
王爺和雪如交換了一個視線,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兩人還來不及進府,忽然聽到一團人聲,兩人回頭一看,原來阿克彤和小寇子,簇擁著公主回來了。
公主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坐騎,她對王爺和雪如急呼:
「你們見到皓禎了?馬在這兒,他已經到家了!」
「他果然得到特赦?」王爺悲喜交集的問:「你確實把他救下來了?他怎麼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公主尚未答話,府內忽然傳來一片哭叫之聲。王爺、雪如、公主都悚然而驚,急忙衝入大門。
皓禎抱著吟霜的屍體,直直的、面無表情的從內院走了出來。他一步一步的邁著步子,眼光望著前方不知我的地方,對於週遭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在他身後,皓祥死命的想拉住他,拚命喊著。翩翩、秦姥姥、香綺也追在後面,各喊各的,各哭各的,一片天愁地慘。「哥哥!你要去哪裡?」皓祥嚷著,在他這一生中,只有此時,「哥哥」二字叫得如此真摯。
「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呀!好在你我都留得命在,未來還長著呀……」他一抬頭,見到王爺和雪如,就撲奔上前,求救的喊:「阿瑪,大娘,你們快來攔住哥哥呀!」
王爺和雪如瞪視著皓禎,瞪視在皓禎臂彎中,動也不動,了無生氣的吟霜,兩人都嚇傻了。呆呆站在那兒,在巨大的驚懼當中,無人能夠說話了。
皓禎也機械化的站定了。
秦姥姥往前一衝,痛斷肝腸的哭著說:
「王爺、福晉,吟霜小姐,一心一意要追隨貝勒爺,午時鐘響,就自我了斷了……沒料到貝勒爺趕了回來,就……就……就這樣陰錯陽差了。」
雪如雙眼發直,一個勁兒的搖頭,小小聲的呢喃著:
「不……那不會是吟霜……不可以的……那不是吟霜,不是,不是……我的吟霜一出世就多災多難,一場場浩劫都熬過去了……這不是的,不會的……」她不住口的,低低的嘰咕著,整個人都失神了。王爺一個顛跛,幾乎站立不住。他的面孔扭曲著,張嘴欲哭,卻哭不出聲音,最後發出了哀嚎:
「怎麼會這樣呢?一切的災難都結束了,我們一家人,正該好好團聚……」他突然衝向了皓禎,用雙手捧起吟霜的臉,仔細的看著她,沙嗄的說:「我從來不知道你是我的骨肉,不曾有一天善待過你,現在才知道真相,正預備好好補償仍然,你怎麼可以這樣去了?不行不行!我不准!我不准!」
皓禎木然的站著,緊緊抱著吟霜。任憑王爺和雪如,拉的拉、扯的扯,他就是站立著,紋風不動。
阿克丹和小寇子,見了這等場面,兩人雙雙跪落地。
「為什麼好人會死?」阿克丹抬首向天:「為什麼像白姨太這樣善良的人,要比我們都早一步?」
「白姨太,回來吧!」小寇子哭得悲切。「你和貝勒爺約好了,要同生同死,現在貝勒爺已經回來了,你也回來吧!老天爺,你顯顯靈吧!讓吟霜小姐活過來呀!」
翩翩整個人痙攣著,支持不住的抓著皓祥的手,支持不住的抓著皓祥的手,顫抖著對吟霜、皓禎、王爺、雪如四人跪了下去。「天啊!」她哭著:「我們做了什麼?我們……做了什麼孽……什麼孽呀……」「是我做的孽!」王爺痛喊:「是我,是我……」
「是我!」雪如接著喊:「是我呀!是我呀……」
「然而,」王爺痛哭著:「我們聯合起來,做了這番罪孽,卻要讓吟霜一人來承擔嗎?……」
大家哭的哭,叫的叫,一片淒風苦雨。只有蘭馨,她震動已極的看著這一切,腦中清楚浮現的,是吟霜前晚才說過的話:死亡沒有辦法結束人們的真愛,只能把它化為永恆,與天地同在!她深深的吸著氣,一瞬也不瞬的凝視著皓禎,和皓禎臂彎裡,已進入「永恆」的吟霜。內心掠過一抹尖銳的刺痛:她輸了!這場兩個女人的戰爭,她已經徹底的輸了。
皓禎不再佇立。他的神情始終嚴肅、鎮定,而堅決。眼光也始終直直的望向遠方。此時,他掙開了家人,抱著吟霜,又繼續往大門走去。蘭馨公主再也站不住了,她攔了過去,驚痛的問:
「你要抱著她到哪裡去?」
皓禎繼續注視前方,聲音空空洞洞的,像來自深幽的山谷:
「她從哪裡來,我就帶她到那裡去!我現在終於知道了!她是白狐,原屬於荒野草原,來人間走這一遭,嘗盡愛恨情仇,如今債已還完,她不是死了,而是不如歸去。我這就帶她到大草原去,說不定……她就會活過來,化為一隻白狐,飄然遠去……在我記憶深處,好像……好像幾千年前,我也是一隻白狐,我們曾經在遙遠的天邊,並肩走過……說不定,我也會化為白狐,追隨她而去……」
這篇似是而非的話,說得每一個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