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傷為什麼還不好好躺著?風琉握緊拳頭,克制過去扶住她的衝動,還打算說些什麼,房門卻突然打了開來,就見小春丫頭端著一盆水,跨進廂房裡頭。
「啊--」小春喊了一聲,一盆水差點兒傾翻,她急急把盆子架在架子上,走近床邊,「姑娘,你可醒來啦。」
三娘虛弱地朝她感激地笑,而風琉則鬱鬱地將目光轉向窗外。
「醒來就好,醒來就好!」小春拿著枕頭幫三娘墊在背後,嘴也沒停地說:「昨兒個可嚇死了,人好好的出門,居然橫著回來。馬護衛抱著你跌跌撞撞地奔進莊子,直嚷著他把你打死了,那時風教頭也不在,莊裡的人全慌成一團,最後幸虧劉大夫出面處理。這次馬護衛實在過分得緊,居然渾到這個地步!不過你也別氣了……」小春瞟了眼風琉這邊,突然壓低聲量,「姑娘,風教頭昨日為你大打出手呢!你沒瞧見,他生了好大的氣,馬護衛被打得真慘,說不定會一狀告到嘯虎堡了。不過小春相信堡主是明理人,不會理馬護衛這渾人的。嘻嘻……你平白挨了這一掌,風教頭替你討足了啦!」
「小春,沒你的事!」收回視線,風琉惡狠地喝了一句。
他回過頭來,正巧接觸到三娘一對含水欲滴的眸,毫無避諱、直勾勾又亮清清地投向他。風琉心中一震,覺得內心深處被窺視著;他恨恨地哼了一聲,恨恨地擺脫掉那份該死的狼狽,雙眼又調了開。
想成為「第一丫鬟」,察言觀色是絕對的必備條件。小春封著三娘偷偷吐吐舌頭,又小心翼翼地說:「廚房煎著藥哩,我這就去端來。」丟下一句話,她一溜煙地不見了。
房裡剩下的人也無語,任著滿室的緊繃空氣四處流竄。
心底釀起蜜,三娘慢慢品著這番甜意。她瞧了他嚴肅、陰鬱又使著脾氣的樣子,斂下層眼,淡淡地歎了一聲。
這個男子呵……三娘搖搖頭,無奈復又無悔。她找到了最終的解答,釐清所有心緒--當初,讓她毅然決然地離開碧煙渚,拋下家人,主要不是那荒唐的婚配,追根究柢,全為了他而已。
她垂著螓首計算地牽動唇角,輕輕地移動身軀,忽然間,眼著一聲微弱的驚呼,她「讓」自己跌下床,額角就撞上了床緣。
「你!」風琉聞聲衝了過來,還管什麼狼不狼狽,雙臂已擁住那小人兒。見到三娘一張粉白芙蓉,便咆哮起來,「你安分點不行嗎?一定得動來動去的,折騰人才高興?!」
好暈……好難受……原來生病是這種感受。可她肉體不舒服,內心卻是暢意的,因為他的真情關懷。雖然他對著她既叫又吼……三娘輕歎著,合上雙眼,盼望他永遠這樣抱著自己。
「你、你怎麼了?」風琉發現不對勁。
她額角漲起青紫,氣息轉弱,軟軟靠在他懷裡;風琉一看,心口猛地一抽。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你說啊!」
「我……好暈……好想吐……」她忍住笑。
她是真有些不舒適,但瞧到他的焦急神態,就什麼都不痛了。
「你躺著別動,我叫劉大夫來。」
他將她放回床上,蓋妥被子,車轉回身要走了,卻一手讓人扯住。一回頭,他就怔了,三娘的臉蒼白中飛來兩朵紅霞,眼波流轉,正清醒地盯著他。
「你……別走,我躺一會兒就沒事了。有件東西想……讓你瞧瞧。」 一直到風琉坐回床緣,她才由懷裡掏出琉璃腰飾,軟軟的低語,「我撿到你的珠子了,它……掉在床邊,正巧是現在你坐的位子上。」
風琉下意識地伸出手,原想接回自己的腰飾,聽見三娘最後一句話,他的動作陡然停住,頓了一頓,才從三娘手中將它接了下來。
「謝謝。」他把珠飾系回腰間,面無表情地聳聳肩,敷衍地道:「不知道什麼時候掉的。」
三娘心裡悶笑,目光頗具深意地不放過他。被瞧得沉不住氣了,風琉唬地站起身,粗聲拋下話,「沒其他事了吧!我……去叫劉大夫。」
他才轉身,廂房的門再次被打開,是小春丫頭。她端著一碗黑水似的藥汁,邊喳呼著,「燙啊!燙的藥啊!小心點兒,別撞到我了。」
一進門,她就把碗擱在桌上,兩隻手搓著自己的耳垂,「風教頭,幸好你還沒走,幫忙照顧一下姑娘吧!廚房現在忙得雞飛狗跳的,我得走了。」說完,她福了福身又要走人,還不忘追加一句,「藥喝完就把碗擱著吧,待會兒小春再過來收拾。」然後腳步匆匆不見人影。
藥味兒兀自飄浮,三娘輕嗅著聞辨,眉頭擰了起來。這帖藥方,劉大夫下藥過重了,荊芥一味多出錢半,熬出的藥汁一定性寒濃苦。不會真教她喝吧?很傷胃的。
她歎著氣,杵在一旁的風琉也歎了一口氣,兩個人各有無奈。既然她已轉醒,他不願再待下去了--理智發出強烈的警告,再不離她遠遠的,他將無所遁形。
該死的!他習慣地詛咒著,兩眼瞟向那碗藥,又望見三娘對藥汁一副「深惡痛絕」的模樣……沒人逼著她喝,別想她會伸手碰那碗藥一下。
他當機立斷,直接抄起碗送至三娘嘴邊,簡單命令,「快喝。」
三娘傾身一瞧,好大一碗黑汁液啊,小臉不由得更苦了。
「好燙,先擱著吧。你是大忙人,堡裡定有數不清的事等著處理,我自會照顧自己。」她小心翼翼地打著商量,「我一會兒就喝好不?」
風琉還不知道她的心思嗎,就怕他前腳才走,藥汁便拿去灌溉牆角的盆栽。
見那張清白秀容雙眉輕攏,編貝齒咬著唇的可憐模樣,他的心軟了,口氣卻硬邦邦的。「吹涼就行了。」
他細心地替她吹涼藥汁,注意力全在手中那個碗上頭,全沒瞧見一雙水杏秋瞳,半含笑半摻嬌地凝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