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輕巧,卻重重地擊向風琉,震得他跌坐在那張太師椅上。
「不是!」他辯駁,急速地喘息著,陷落自設的心阱裡不得動彈。
向翰海未再多言,深邃的目光再度膠著於園子裡的美麗少女。那女孩兒銀鈐似的清脆笑音這般牽引著他,讓他也直墜心阱裡不得動彈了。
心事,任誰皆有。
***
整座袁記藥莊,三娘在那片人工湖畔佇留的時間,一日長過一日。
她原以為離開別莊會回碧煙渚去,阿爹卻直接將她送進袁記藥莊。一來他得與袁記合計兩家的婚禮;二來讓將成婚的小倆口見見面,培養感情;三來……為斷了她的心念吧,教她不再想那人。
但,如何做到?三娘坐在草地上,身後倚著湖邊的大石,美目望得深遠,緲緲地定在某處。
下去想,對自己最好,但思念總是同她作對,她沒有能力控制。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若真是相思,那也值得,只怕是自作多情……
不知阿爹一掌傷了他幾分?可有好好調息了? 這些,她恐怕無緣得知。即使能說服阿爹不與袁記結親,終此一生,她不會離開遼東了,一輩子就待在碧煙渚上,收幾名徒兒教授醫術,撰寫醫書,閒暇時,乘著輕舟漂蕩碧煙之中……這種日子很不錯的,一定很不錯。她心底加強語氣,說服自己。
眼眶微熱,她生硬地將突起的失落壓抑下來,不願多想。
纖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扯著草,在青草覆蓋下,一株結著紫色果子的植物盤捲裡頭,是珍珠紫莓。三娘淡麗地微笑,摘取一粒小如指甲的紫果,嘗著它的味道。
貝齒咬開了果粒,汁液一瞬間漫開舌尖,整個小嘴裡全是酸酸甜甜的味兒,酸軟酸軟的……像風琉吻著她的感覺。
三娘紅暈染頰,心裡驀地怔忡起來,下巴擱在曲高的膝上,已不知魂之所向了。
「三妹妹,你望著湖面好一會兒了,想些什麼?可是想我?」
袁家大少的聲音響在耳畔,男性的氣息吹著她的粉頸肌膚,三娘受了驚嚇,猛然回過頭,他的臉靠得這般親近。
「袁公子,請自重。」三娘粉臉一沉。方纔她正憶著和風琉的點點滴滴,全教這沒禮貌的傢伙給破壞了。
袁大少扯著嘴角,少退了一步,眼神則巡了三娘一身。
「你我都快成夫妻了,還這樣害羞拘禮。」
他長得還算體面,但不知怎麼的,三娘就是討厭他那對細眼裡的光芒。時時算計別人似的,從未正眼瞧人。
不想同他多說,一扭頭,她站起身,欲舉步離去。
「怎麼?」袁大少腳步快於她,一閃身擋著她的去路。「我這麼惹人嫌?」
憑著袁記藥莊的錢財地位,和自認的風流倜儻,在女人堆裡,他一向吃得開,而這小娘子竟不給他情面?!哼,生得沉魚落雁、頂著一個「玉面華佗」的名號就拽了嗎?論溫柔體貼、婀娜身段,比起窯姊兒還差得遠了。若不是爹忌憚著碧家老頭,吩咐了不能動她,他早扒光她的衣衫,摸遍她的身子,好教她知道男人的好處。
「你我到底尚未婚定,仍要遵禮循教才好。」唉,她無法忍受那張嘴臉。
「瞧你說什麼傻話,我們該多親近親近的。」望著眼前的絕色美顏,她身上奇異的藥香自然散發,袁大少心跳陡促,討好地說:「三妹妹,不如咱們划舟去吧!前天命人打造一艘小舟,今早送來了。雖說藥莊這人工湖不比碧煙渚的天然景致,可別有一番情趣。咱們這就去吧?」
「太陽曬得人發昏,我不去。」
三娘丟下一句話,避過袁大少的人。她低頭斂眉的,眼角卻注意到不遠處一個身影,一個……熟悉的、思念的身影。她腳下不禁踉蹌,就這麼跌進袁大 少爺的懷裡。
「哎呀呀,三妹妹別走急了,我扶著你。」瞧她身材纖瘦,抱起來還挺合掌的。一時間,袁大少有些心醉神怡。
「放開!放開啦!」
她拍掉他的手,目光再次搜尋剛才那人,卻覺得失望了。僅僅是一名身形相似的僕役罷了,那人正背對著他們,專心三思地撿清草地上的枯葉。咬著紅唇,這斷亦難斷的情絲將她捆得死緊,心亂如麻。
袁大少孤疑地隨三娘望去,就一個家丁而已啊,瞧她臉上陰晴不定,緊張什麼? 「那名下人對你不敬?」
三娘劇烈地搖頭,急匆匆地說:「不是!」
袁大少挑高眉眼算計著,筆直地走向那名陌生的家僕,才走出幾步,一邊衣袖竟教三娘扯了緊。
「三妹妹,你……這是做什麼?」他回頭盯著她的小手,真個是皓腕欺雪,讓他口水都快流滿地了。
三娘心跳得好響好急,不知為何,就害怕緊張了起來。她不能讓袁大少爺過去,絕對不能……緩和了臉部表情,她朝他醉人而憐憨地一笑,眨著美麗眸子,許是心情激盪,她臉蛋紅暈暈的,雙頰飛霞。
「袁……哥哥,三娘忽然想曬曬太陽,你叫人把舟兒抬出來可好?藥莊這片大庭院我還沒看遍呢,咱們劃過人工湖的另一端瞧瞧,你得陪我啦。」
「當然沒問題!我這就安排。」
嚥下口水,他乘機把手扶在三娘的素腰上,笑得不懷好意。他招來一名僕人,對下人交代了一番,手仍牢牢地制住那柔軟腰身。
「袁……哥哥,你別這樣,有人看著呢!」
三娘僵硬著身子,強壓下想一腳踹昏他的衝動,他身上一股似花香而非花香的味道,熏得她頭直發暈。她肯定是頭暈目眩了,竟覺得不遠處那名家丁正偷偷地覷向這邊,而他明明背對著,她卻感受到他週遭燃燒的無形火焰。
「你就是害臊。」袁大少自以為瀟灑地朗笑幾聲,不顧她的抗議,半拖半抱地領著佳人往湖邊步去。
可能嗎?真是他嗎?
三娘少擰著秀眉,咬了咬唇兒,心思全在那名家丁身上。但見他仍繼續手邊的工作,頭也未曾回,心中不由得苦笑。她真的中「毒」太深,而這「毒」怕是一輩子也解不了了。有一天,她將讓這「毒」噬咬得體無完膚,不是瘋狂便是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