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拿著繭在研究,劉楓喘吁吁的,背著攝影機過來了,一面忙著開機器,一面說:
「李祖平睡得太沉,叫也叫不醒,我只好孤軍奮戰了,你們調虎離山這一招,實在太凶了!」
我們忍不住又笑了。承賚不禁直搖頭,他還是沒擺脫攝影機!劉楓一個人背著機器,前前後後地追著我「拍」。這一下子,把整個蠶絲工廠都驚動了。我只聽到一陣「嗡嗡」聲,女工們迅速把得到的訊息傳開去。當我走出那間工廠時,啊呀!不得了!忽然間,從四面八方奔來的人潮,就對我蜂擁而至,我站在那兒都站不穩,大家包圍著我,拉著我的手,摸我的衣服,七嘴八舌地告訴我,她們都是我的「讀者」!這樣一來,我完全驚呆了。我站在那兒,無法移動。而更多更多的人,從不同的建築裡飛奔而出,向我繼續擁來。我在那一瞬間,終於體會出自己是多麼「虛榮」的!原來這麼容易被我的讀者所感動。不論他們在何處,他們永遠是我的支持者。寫作時的孤獨,大約在此時才獲得補償吧!我向他們揮手,他們喊著、叫著、笑著、興奮著、意外著……而我,雖然那樣安安靜靜地站著不動,內心的激動,卻絕對不亞於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萬縣,不管它是什麼「川東門戶」,不管它是什麼「萬商之城」,它對我所展現的魅力,始終停留在蠶絲廠門口那一幕上。說實話,我這趟大陸行,常有類似的場面和事件,深深地震撼了我,使我經常陷入一份意外的感動中。這也是我的大陸行中,另一項的收穫吧!
那天上午去了萬縣,下午我們到了石寶寨。
石寶寨是我們這趟長江之旅的最後一個旅遊點,玩完了石寶寨,隆中號就要直航重慶,預計第二天中午抵重慶,這趟長江之遊,就結束了。所以,船一停泊在石寶寨碼頭,大家的興致都很高昂,而石寶寨本身,聳立在江邊,像一座緊貼石壁的高塔,那麼醒目,那麼耀眼,似乎對來往船隻,都在招手。石寶寨實在是個「奇景」。
在萬縣上游,長江北岸,有一塊巨石如孤峰突起,傲然挺立,形狀像一塊巨大、巨大、巨大……的玉印,據說是女媧補天的時候遺留下來的大石塊。這石峰本身就帶著太多神秘色彩,但有許多傳說故事,歷代下來,大家稱它為「玉印山」。玉印山是天然的奇景,這也罷了。居然,在康熙年間,有人攀上峰頂,築了一個山寨,上下石山,要用鐵鏈攀爬,腳踩石壁上鑿出的石孔,真是非常辛苦。為什麼要建這樣一個山寨,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到了嘉慶年間,據說,當地人受到了蒼鷹盤旋的啟示,就貼著玉印山,建了一座十二層的樓亭,從山下直達山頂。石寶寨的傳說非常之多,我對傳說一向弄不很清楚,古跡的年代也常犯錯誤。我只對我所看到和接觸到的景致發生興趣。我們下了船,一樣要爬一段台階,然後,我們先經過一個樸實的小鎮,才到石寶寨。這小鎮本身,就雅拙古老而饒富幽趣。沿著小小的石板小路,碗蜒上山,路兩邊,是古老的民宅。民宅的小天井、小花園,小圍牆,都非常詩意。連那些民宅的屋瓦,都層層疊疊,特別有韻味,這是我在長江沿岸,看到的,走過的,最有味道的小鎮。
穿過小鎮,我們到了石寶寨的底層,大家開始往上爬。陳船長對我們說:這石寶寨是一定要爬的,如果上不了頂層,只要上到第九層就夠了。那時,居高臨下,眺望長江,才能領會這石寶寨的趣味!我們往上爬,這才發現,這石寶寨是用木頭搭建的,全部建築沒有用鐵釘,而用榫頭彼此鑲嵌,真是奇妙極了。每層都有一個圓窗,可以眺望長江,而建築的一面,就是玉印山的石壁。木頭的支柱都嵌進石壁中,工程實在浩大,建築得也實在巧妙。這寶塔形的建築,越往上爬越陡,到了第三層,初霞發現木梯吱吱作響,她的懼高症又發作,說了什麼也不肯再上去,就留在底層等我們。我和鑫濤、承賚,繼續往上走,爬了一層又一層,爬得氣喘吁吁。但是,每層望出去的景致都不同。「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我實在捨不得錯過任何一層!終於上到了第九層,這兒居然有個小天井,有石桌石椅可供休息,繞到裡面一看,還有個小小的四合院呢!我不禁歎為觀止地對鑫濤說:「在北京的時候,以為四合院是北京的特產,現在,才發現是中國的特產,無論走到哪兒,都有四合院,連這玉印山的山頂上,也有四合院,真是太妙了!」
一般遊客玩石寶寨,都只爬到第九層就為止了。因為另外三層太陡又太窄,不容易上去。所以,我們到了第九層就停下來,站在那小天井中,迎風而立,看到大江環繞,又看到山下的麥田在風中如波浪般起伏。大麥青小麥黃,麥田中一片黃黃綠綠,像一幅一幅的油畫。真美極了。鑫濤愛得不得了,拿著照相機,東一張西一張拍個沒停。而我那個ENG小組(已化暗為明)居然要求我,爬到第十二層上去,給他們「好好的,名正言順的」拍幾個鏡頭!
熊源美、劉楓、李祖平、陳船長……大家慫恿著。我在「群眾要求」下,只好往上爬,等我爬到第十一層,就後悔了,因為第十二層的梯子是一條一條,中間空的那種,對這種梯子,我有「先天恐懼症。」我從窗口對下面喊:
「不爬了!到此為止!」
「不行不行!一定要爬!」大家吼著。李祖平早把機器都架好了,鏡頭對準了十二層的窗口,更加熱烈地喊著,「只剩一層了!拜託你,一定要爬上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