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遊覽都江堰是五月一日,正蓬星期天,又碰到大陸的勞動節,都江堰人山人海。我在北京逛故宮、北海,總覺得人太多,以為走到南方,遊人總會少一些。誰知道,越往南走,天氣越熱,人也越多。這都江堰是二千多年前,李冰父子二人的傑作,是中國最古老的一項水利工程。在我的心目中,水利工程屬於「工程」,它不是個風景區,大概也沒有名山古剎。實際上卻大大不然。這兒有山有水有橋有壩,還有著名的「二王廟」(紀念李冰父子)。所以,遊人如織,已到摩肩擦踵的地步。我們一行人又是浩浩蕩蕩,在都江堰的主任親自帶領下,衝鋒陷陣般地從人群中擠出擠入,參觀了著名的「魚嘴分水堤」、「飛沙堰溢洪道」、「寶瓶口引水口」。說真話,這兒的山光水色,別有一番風味。站在吊橋上看二水中分,想到李冰父子為了治水,竟能將岷江的水分為內江及外江,不但治了水,還灌溉了附近的農田,使灌縣成為肥沃的田園。這李冰父子,真是偉大極了。如果不是遊人太多,我想,僅僅一個都江堰,就足以讓我們逗留一整天了。因為,「遊山玩水」的條件,這兒全有。上有山,下有水,如果能爬上山頂,看岷江落日,或者泛舟水上,看層巒疊翠,那有多好!瞧,我的「夜遊長城」不是沒有道理!任何美景,到了「人看人」的地步,總要減色幾分!匆匆游完「都江堰」,我們又去了「青城山」。
來青城山以前,就知道成都附近的兩大名山,各有不同。「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等我們的車子停到山下,我下車一看,但見萬頭攢動,遊覽車櫛比鱗次。我想,這青城山,怎樣也「幽」不起來。走了一段路,大家到了登山口。抬頭往上看,山木蔥蔥,高不可攀。山間一條石板小路,呈台階狀一階階往上蜿蜒,不知有幾千幾萬層。樹木鬱鬱蒼蒼,深不可測。頓時間,對那個「幽」字,有了幾分體會。
楊潔站在山下,往上這麼一瞧,立刻「哎喲」了一聲,對我們大家發表聲明:「這麼陡的山,我不用上去了。當年打籃球的時代已經過去,我不和我的心臟鬧彆扭,各位要上山的請了,我到茶館喝茶去!」原來,山下有茶館,可供遊人休息品茶,也建造得古色古香,頗富幽趣。楊潔這樣一「聲明」,有懼高症的初霞不禁大喜,連聲說:「我也不上去,我陪你喝茶!」
李蕙也跟著說:「這青城山,我去過好多次了,既然你們兩個都不上去,我和你們一起擺龍門陣去吧!」
大家正議論中,忽然,我們就被一群抬滑竿的「竿夫」(不知如何稱呼他們)給包圍了,大家爭著搶著兜生意,要把我們用「滑竿」抬上青城山。
「滑竿」這名詞,我在我的小說《幾度夕陽紅》中提到過。後來,《幾度夕陽紅》搬上電視,我又搜集了許多有關「滑竿」的資料,拍成電視。電視中的「竿夫」,可以一前一後的用押韻文字,彼此呼應的一唱一和。非常「詩意」又「文學」。但是,我自己對「滑竿」,真是陌生極了,生平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滑竿(可能童年時看過,但已完全沒有記憶)。真是又驚又喜又好奇。原來,所謂「滑竿」,是用兩根竹竿平行排列,中間綁上一個竹製躺椅,上面再拉個布逢遮陽,「竿夫」一前一後,用肩膀抬著兩根平行的竹竿往上走。這「滑竿」是四川的「特產」,在其他地方都看不到。
「滑竿」一出現,陳主任和小何就力主我們都乘滑竿上山,因為,山實在太高,走起來太辛苦了。我和鑫濤、孫賚都同意了,節省體力,一樣可以欣賞風景,實在很美妙的事。一問價錢,一輛滑竿,索價八元人民幣,合台幣六十四元,包括「上山」與「下山」,簡直太便宜了。陳主任和黃福揚還要「講價」,我們已經心生不忍。別人走上山已經夠累,他們要抬人上山多麼辛苦,怎麼好意思講價?所以,我們一疊連聲地說:「可以了!可以了!不要講價了!」
既然可乘滑竿,大家又力邀初霞,楊潔上山。初霞看了看那「單薄」的滑竿,說什麼也不肯上去。楊潔是笑著看了看「自己」,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噸位」,說:
「有沒有四個人抬的滑竿?沒有?那麼我看還是不必了!免得抬我的人被壓垮!」「竿夫」們立刻吵吵鬧鬧,聲稱楊潔的體重「也」難不倒他們。這個「也」字一架,楊潔更加堅持不上山。結果,初霞、楊潔、李蕙三人喝茶去也。我、鑫濤、承賚坐上了滑竿,其他的人步行護送我們上山。一時間,大家「各就各位」,喝茶的喝茶,上山的上山。鑫濤平日不注意體重,有一段時間,我曾威脅他說,如果體重超過七十公斤,我就和他「離婚」。那段時間,他曾勉強控制在七十公斤以內。等到時間一久,看我「執法」不甚「嚴厲」,而天下「美味」又那麼多,他就逐漸放鬆自己,「心寬體胖」起來。這次來大陸,又吃吃喝喝,嘗盡各地名菜,這體重就更加直線上升。他對衣服扣子會繃開這種事根本不放在眼裡,可是,這時,要被兩個「竿夫」「抬」起來,他卻十分「歉然」。而抬他的那兩位「竿夫」,又非常懂得心理戰術,他們那一乘滑竿走在我的前面,我聽到竿夫和鑫濤間的一連串對白:「你師傅身體實在壯,怕有八十來公斤吧!」竿夫說,大陸人尊對方,不是「師傅」,就是「老師」。八十公斤?實在誇張。「你們好好抬。」鑫濤連忙說:「我給你們加價……」
「好!我們抬得動!不過,抬你師傅一個人,像抬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