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他說。
「哦?」
「並不是只有你可以說\'不能\'。\"他忽然執拗起來了,他胸中有股強烈的熱情,像一張鼓滿了風的帆,已經把他整個都漲滿了。他覺得,這些日子來,蠢動在他血管中的那份激情,正不受控制的,要從他渾身每個毛孔中往外迸瀉。他一直握著她的手腕,半強迫的,半用力的,把她帶到一棵大樹之下,遠處有盞路燈。這條路通往一個名叫\"情人谷\"的山坳。這樹下並不黑暗,路燈的光暉投在她面頰上,她看來有些蒼白,有些緊張,有些柔弱,又有些無奈。這好多個\"有些\",合起來竟是種讓人難以抗拒的力量,寫下來不會有人相信,這些\"有些\",是那麼美麗,又那麼楚楚動人!
「聽著!\"他說,眼光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的眼睛,他不準備放過她了,他決心把心裡的話,一股腦的傾倒出來。\"我告訴你,潔舲。從小,我是驕傲的,我是自負的,我是不看別人臉色,也不低聲下氣的。我不遷就任何人,也不向任何人低頭!說我狂也可以,說我傲也可以,說我目空一切也可以!這就是我!因此,我沒有主動追求過女孩子,更遑論談戀愛!也因此,我沒有經驗,沒有技巧,也沒有任何戀愛史!在我念大一的時候,我曾經和一個女孩接吻,只是為了瞭解什麼叫接吻!結果,那女孩以豐富的經驗來教了我。這就是我和女性唯一的接觸!這些年來,我唸書,我教書,我攝影……我身邊始終環繞著女孩,從同學、同事,到學生。可是,我始終沒有為任何人動過心,我已經認為我屬於中性,不可救藥了!我以為我這個人根本沒有熱情了!可是,我遇到了你!什麼驕傲、自負、自信、狂放、目空一切……都滾他的蛋!我完了!這是我生平的第一次,也是絕對的最後一次,我完了!所以,聽著,\"他的嗓音低啞,面孔漲紅了,眼睛灼灼然的燃燒著。\"不要再逃開我,不要像一條滑溜的魚,更不要像防小偷似的防我!我不是壞人,我不是遊戲,我掉下去了!你懂了嗎?懂了嗎?」
她張大了眼睛,呼吸急促,面容感動,眼裡,竟閃著兩點晶瑩的淚光,她拚命吸氣,微張著嘴,似乎想說什麼,想解釋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他看著她眼底的淚光,看著她唇邊的顫動……他什麼思想都沒有了,俯下頭去,他把嘴唇熱烈的蓋在她的唇上。
深夜,潔舲才回家。
她沒有讓展牧原送她上樓,自己上了電梯,看看手錶,快一點鐘了。秦非全家一定都睡了,她從皮包中拿出鑰匙,悄悄的打開門,再悄悄的關好門。然後,她輕手輕腳的往自己臥室中走去。
她經過了秦非的書房,發現裡面還亮著燈光,房門開著。
她看進去,秦非正一個人坐在一張大大的轉椅中,在抽著煙,一縷煙霧,裊裊然的在室內繚繞著。
她走到書房門口,站住了。秦非沒有回頭,噴了一口濃濃的煙霧,他說:「進來,把房門關上,我正在等你!」
她順從的走進去,關上了房門,她一直走到秦非的面前。
秦非抬眼看她,眼底中,帶著深切的研判。她不說話,就靜靜的站著,讓他看。如同一個小孩等著醫生來診察病情似的。
她手中的皮包,已經順手拋在沙發上了。她就這樣垂著雙手站著,和他靜靜的相對注視,他手中的煙,空自燃燒著,直到差一點燒到了他的手指,他才驚覺的熄滅了煙蒂。
「坐下!\"他命令似的說。
她坐下了,坐在他腳前,坐在地毯上面。她雙膝併攏,胳膊肘放在膝上,雙手托著下巴,依舊靜靜的看著他。他眼光深邃,面容肅穆。
他們又對看了好一會兒。
然後,他開口:「你快樂嗎?潔舲?」
她點點頭,用舌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快樂,\"他深刻的說:「但是害怕。」
她再點頭,連續的點著頭。
他憐惜的伸出手來,撫摸著她的頭髮,這些頭髮,曾一度被燒得亂七八糟,也曾一度被剪成小平頭,這些頭髮的底下,還掩藏著傷疤,燒傷的及打傷的。這些頭髮如今長得漆黑濃密,長垂腰際,誰能料到它當初曾遭噩運?他撫摸著它,手指碰到了她後頸上,藏在衣領中的傷疤,她本能的顫慄了一下。
「聽我說,潔舲。\"他壓低了聲音,真切的,誠懇的,清晰的叮嚀:「你姓何,名潔舲,對不對?」
她繼續看他,眼中閃著無助和疑問。
「展牧原,展翔的兒子。\"他再說。\"他們展家是世家,牧原是獨生子。這孩子非常優秀,你如果失去了他,你可能一生碰不到更好的男孩子。聽我說,潔舲,你千萬不要失去他。」
她哀求似的看著他,仍然沒有開口。
「所以,記住了!人生沒有\'事事坦白\'這回事,你不需要對你的過去負責,更不需要對那個在十二年前已經註銷了的女孩負責!你懂嗎?我早說過,你有權利活得幸福,你有權利追求幸福。如今,幸福終於來臨了,就在你的眼前,你的手邊,你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它牢牢的抓住。所以,去抓牢它!不要鬆手,否則,你就辜負了我們這十二年來,在你身上投注的心血,寄與的希望!潔舲,你懂了嗎?」
她含淚點頭。
「再有,\"他微微顫慄了一下。\"不要去和人性打賭!你會輸!」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把她的手從臉上拉開。
「看著我!」
她被動的看著他,眼光中流露著淒苦和恐懼。
「不會有事的,我跟你保證。\"他深吸了口氣,又重重的吐出來。好像有什麼沉重的東西緊壓在他心頭似的。\"只要你永遠不說出來!永遠不說!永遠!潔舲,這不是欺騙。展牧原愛上的是何潔舲,他從沒有認識過豌豆花,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