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但是,要由他們先挑選。不過,」她瞅著他:「你也不能算是我的『男朋友』呢!」
他點點頭。「給我時間。目前,你也不能算是我的女朋友。不過,沒關係,我也會給你時間。」「哦!」她驚愕的揚著眉。「你這人真……真夠狂的!夠怪的!再見!」她想跑。「等一等!」他喊:「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
她猶豫了片刻。「好!」她眼裡閃著一絲狡黠:「我告訴你,可是,我只說一次,不說第二次。如果說了你記不住,我就不再說了。」
「可以。」他回答,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他知道她真的只會說一次。「聽好了!」她說,然後,她飛快的報了一個數字,速度快得像連發機關鎗,而且越報越低,最後一個數字已輕得像耳語。她說:「七七四一三五六八八。」
說完,她不等他再問,就像閃電一般,轉入巷子,飛快的消失了身影。他呆站在路燈下,像傻子似的背誦著那數目字,一面背誦,一面從口袋裡掏出原子筆,在手臂的皮膚上寫下那個號碼。寫完了,他轉身往回走,自信沒有記錯任何一個字。他吹著口哨,心情輕快。明早第一件事,打個電話向她問好,也顯示顯示自己的記憶力。他走著走著,口哨吹著吹著,忽然,他覺得有點怪異,越想就越怪異,停在另一盞路燈下,他捲起衣袖去看那號碼:「七七四一三五六八八。」
他呆住,不吹口哨了,數一數,整整八個號碼。再數一遍,還是八個號碼。老天!全台北市的電話,都是七個數目字,何來八位數!他大歎一聲,靠在電桿木上。那個聰明的、調皮的、狡黠的、靈慧的女孩子啊!他還是被她捉弄了。
第二章
韓青住在水源路,是一棟三層樓獨棟的房子,房東全家住了一二樓,再把三樓的兩間房間分租給兩個外地來的大學生,韓青住一間,另一間是東吳法律系的學生,彈一手讓人羨慕得要死的好吉他,這年代,差不多的大學生都會彈吉他唱民歌,而且會作曲兼編譜。乖乖,這時代的年輕人都有無師自通的音樂細胞,本來嘛,非洲小黑人在最原始的森林裡就懂得擊鼓作樂,唱出他們的喜怒哀樂,而他們,沒有一個人學過小蝌蚪——爬樓梯。
韓青和隔壁的大學生並不很熟,他姓王,韓青就叫他吉他王。有一陣,韓青也想學學彈吉他,吉他王教過他,徐業平也教過他,只是他沒有太大耐心,學了一陣就拋開了。水源路的房子怪怪的,像公寓,樓梯在屋子外面,卻矮矮的只有三層。韓青就喜歡它的獨立性,有自己的房門鑰匙,不必經過別人的客廳和房間就可直達自己的。而且有自用的洗手間。但是,要打電話就不同了,低額的房租,不會再讓你擁有電話。所以,打電話總要從房東太太那兒借,借多了就怪不好意思的。而外面打進來電話就更難了,房東太太要在陽台上喊話,去接聽的時候又要顧及自己是否衣冠整齊。當然,也可以到外面去打公用電話,最近的一個電話亭,要走十五分鐘。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五日,晨,九點三十分。
韓青的第一通電話打到袁家,是在房東太太家打的。房東太太去買菜了,六歲大的小女兒安安溫婉動人,開門讓他進去盡量用電話。哈,那個八個字的電話號碼可讓他傷透了腦筋。但,直覺告訴他,這八個字裡準有七個字是對的,只要除掉那一個多的號碼就行了。很簡單,應該很簡單,一定很簡單,絕對很簡單!他終於接通了那個電話。袁嘉佩本人來接聽的,她讀的是夜間部,白天都不上課。聽到韓青的聲音,她那麼驚訝,那麼希奇。「你怎麼打得通這個電話?」她半驚而半喜。「我知道,準是方克梅告訴你的!」「不不!如果找方克梅,就太沒意思了!」他說,有點得意。「號碼是你自己告訴我的!你怎麼忘了?昨天晚上,你親口告訴我的!」「可是……可是……」她囁嚅著,笑著,希奇著。「我給你的號碼好像……好像……嘻嘻,嗯,哈哈……」
「嘻嘻,嗯,哈哈!」他學著她的聲音,強調的哼著。「你的號碼很正確,只是多了一個字,我把那多的一個字刪掉,就完全正確了,很簡單。這是個排列組合的數字遊戲,告訴你,我的數學也不壞,八個數字裡任取七個,有個公式,名字叫P78,可是你的數字裡有兩個重複號碼,七七和八八,所以,它的公式是C的取3乘2的階乘除以兩倍的2的階乘加上2乘7的階乘除以2的階乘,等於一萬零八十種。所以,我只要按著秩序,打它一萬零八十個電話,就一定可以打通了。」
「什麼階乘不階乘?你把我頭都搞昏了,你在講繞口令嗎?別亂蓋我了!」袁嘉佩是更加希奇,更加驚異了。「我不相信,我連你這個公式都不相信!」
「否則,我怎麼會打通呢?有人給了我這麼一個測驗題,我只好解題呀!」「不信,不信,絕不信。」袁嘉佩笑著嚷:「有人幫了你的忙。有人在出賣我。」「絕沒有!發誓沒有!」他斬釘斷鐵的說,也笑了。「不過,我當然不會笨到去打那麼多電話!我只是動了點腦筋,就打通了。」「怎麼動的?」她好奇的問。
「請你吃午餐,在午餐時告訴你。」
「哦,原來你想請我吃午餐。」
「是。」「可是……」她認真的猶豫著。
「不要說可是!」他打斷她。「我請你吃午餐,然後去看場電影,然後散散步,然後,送你去輔大上課,六點四十分,你有一節你最愛的課,希臘文學。你上課,我當旁聽生。」
「哇,」她又笑又驚奇的。「你都安排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