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匆匆,太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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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點十分。方克梅忽然帶了一個女孩子,站在他面前了。

  「韓青!」方克梅笑著說:「袁嘉佩來了!」

  他一驚,挺直背脊,定睛看去,他接觸了一對溫溫柔柔的大眼睛一張白白淨淨的臉龐,和一個恬恬淡淡的微笑。「對不起,我來晚了。」她說。「本來想不來了,怕方克梅生氣。」哦?只怕方…克梅生氣?當然,你韓某人只是個無名小卒呢!他來不及答話,方克梅已經翩然離去,把那個身材嬌小、纖瘦、文雅、而高貴的女孩留給了他。是的,纖瘦,文雅,高貴,秀麗……一時間,好多好多類似的文字都在他腦子裡堆砌起來了,而令他驚愕的,是這些文字加起來,仍然描寫不出她給他的第一個印象。他慌忙伸出手去跟她握了握手,很懊惱於自己一手心都是汗。

  「不管怎樣,我還是謝謝你來了。」他說,熄滅了煙蒂。「願意跳舞嗎?」他簡單明瞭的問,跳舞可以緩和人與人間的陌生感。「很願意。」他們滑進了舞池,開始跳舞。他這才發現,她居然穿著條牛仔褲,一件米色帶碎花的襯衫,那麼隨便,完全不像參加舞會的樣子。不管怎樣,她並沒有重視這舞會,不管怎樣,她並沒有重視那張紙條!不管怎樣,她對這種「介紹遊戲」完全不感興趣。但是,不管怎樣,當他盯著她的眼睛發現她正毫不掩飾的,仔仔細細的打量著他時,他居然有「震動」的感覺!不是蓋的。不是蓋的。接下來,他們居然談起話來了。大概是她那種不在乎,不認真的態度刺傷了他,更可能,是她那亭勻的身材,姣好的面貌(感謝方克梅,沒有弄個母夜叉來捉弄他)帶給他的意外之喜,他竟然覺得非在這個女孩面前「坦白」一點,非要讓她真正認識他一點不可!「你相不相信,」他說:「我現在雖然和你在跳舞,我心裡想的是另外一個女孩?」多妙的談話!是想「語不驚人死不休」嗎?他說出口就後悔了,世界上有這麼笨拙的人,這麼幼稚的人,這麼虛榮的人,這麼不成熟的人——他的名字叫韓青!

  她正色看他,收起了笑容,他看不到她那細細的白牙齒了。她表情鄭重而溫柔,她眼睛裡閃著幽柔的光芒,深深的望進他眼睛深處去。「你相不相信,」她一本正經的接口:「我現在雖然和你在跳舞,我心裡想的也是另外一個男孩?」

  他瞪著她,他猜,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傻很驢。

  「我不相信。」他說,很肯定的。

  「你該相信。」她點著頭。

  「為什麼?」他搖著頭。

  「我不會為了一個把我名字都寫錯的男孩來赴約會,除非我正對另外一個男孩不滿意。」

  「哦?」他睜大了眼睛,「我寫錯了你的名字?你不叫袁嘉佩?」「是袁嘉佩,斜玉旁的佩,不是人字旁的佩。可見,你對我一無所知。」該死,他想,真的寫錯了。他凝視她,凝視著凝視著,突然間,他們同時笑了起來。她的笑那麼溫和那麼瀟灑那麼動人,使他的心立刻像鼓滿風的帆,充滿生氣活力和衝勁了。

  「對不起。」他說,又接了句:「謝謝你。」

  「什麼對不起?什麼謝謝你?」她追問。「對不起的,是我把你的名字寫錯了。謝謝你的,是你對另外一個男孩不滿意。」她挑起了眉毛,瞅著他,好驚異又好稀奇的。然後,她大笑了,笑得坦率、純真、而快活。

  「你是個很有點古怪的男孩子,」她笑著說:「我想,我不會後悔來這一趟了。」接下來,談話就像一群往水裡游的魚,那麼流流暢暢的開始了。那個晚上,他們談了好多好多話,好像兩個早該認識而沒有認識的朋友,都急於彌補這之間的空隙似的。他告訴了她,他是個來自屏東萬巒鄉的鄉下孩子。她告訴他,她出自名門,祖父是個大將軍,父親也才從軍中退休,開了家玩具公司,她是道地的軍人子弟,湖北籍。

  「想不到吧?」她揚著眉毛,笑語如珠的說:「我家的家教嚴肅,從小好像就在受軍事訓練,家裡連談天說笑都不能隨便,可是,就出了我這樣一個任性的、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兒。」

  他盯著她。想不到吧?一南一北,來自兩個世界的人,居然會在一個刻意安排的環境下邂逅?

  「告訴我一些你的事,」她忽然說:「那個女孩怎樣了?」

  「什麼女孩?」他怔著。

  「你心裡想著的女孩子呀!」

  「哦!」他恍然,睜大眼睛「她呀!」

  「她怎麼呢?」她追問。愛追根究底的女孩子!

  「她不算什麼。」他搖搖頭。

  「真有她嗎?」她懷疑的。

  「真有她。」他點點頭,很認真:「還不止一個,有好多個!」「哇塞!真鮮!」她舐舐舌頭。「嘖嘖,有那麼多女朋友,你的感覺如何?」「亂煩的!」她笑了,為他的吹牛而笑了。他也笑了,為她的笑而笑了。然後,時間是如飛般消逝,整個晚上像是一眨眼而已。方克梅、吳天威、徐業平每次從他們身邊滑過,都會對他眨眼睛做鬼臉。他的心喜悅著,從來沒有這樣喜悅過。以前的那些女友,都不算什麼了,真的不算什麼了!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踩在雲霧裡,那種新鮮感,那種從內心深處綻放出的渴望,快活,彷彿——他以前都白活了。雖然,面前這女孩,他才第一次遇見!那晚,他們還談過些什麼,他都不記得了。連方克梅是什麼時候切生日蛋糕的,他也不記得了。徐業平唱了好多歌,又彈吉他,反正,他都記不得了。只記得最後,是他送她回家的。她住在三張犁,距離她家還有一條巷子,她就不許他再送了。她說:「如果讓我媽看到這麼晚,我被男孩子送回家,準把我罵到明天天亮。」「哦,」他一怔。「大學二年級了,還不准交男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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