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奴才知道。」她感動的回答,對「奴才」兩個字,始終無法習慣。老夫人看著她,歎了口氣:
「在我面前,也不必奴才來奴才去的,自稱新月就好了!」
「是!」新月恭敬的答著,覺得內心深處,漲滿了溫暖。
老夫人那兒,是很容易過關的,但是,雁姬那兒,就不容易了。在努達海出家門之前,雁姬對她除了冷嘲熱諷之外,倒還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最痛苦的事情是,努達海出門後,新月還必須去雁姬那兒「學規矩」。
每天早上,努達海、驥遠、克善、莽古泰都要出門。努達海和驥遠去上朝,莽古泰侍候克善去書房唸書。新月等到努達海走了之後,就帶著雲娃到雁姬房去當差。這時候,完全要看雁姬的心情,如果雁姬的心情好,新月挨挨罵,說不定就被一句:「滾吧!別站在這兒讓我生氣!」給打發了。如果雁姬心情不好,新月就慘了,不止新月慘,雲娃也跟著遭殃。兩人常會被整得慘不忍睹。糟糕的是;雁姬經常都是心情不好。新月這一來真的懂得什麼叫「侍妾」了。其實,雁姬對新月說得很明白:「家禮雖然行過了,可我心裡永遠也不會承認你這個家人!你是個道道地地的侵入者,無論你怎麼低聲下氣,都改不掉你淫亂無恥的事實!不要以你的放蕩行為引以為榮,你,不止是努達海的恥辱,也是我們全家的恥辱!」
面對這樣的羞辱,新月每次都臉色慘白,拚命隱忍。有一次,她實在忍不住了,說了一句:
「請夫人給我一點機會好不好?請看在我這樣誠惶誠恐的份上,原諒了我吧!我對努達海,實在是情不自禁啊……」
「情不自禁?什麼叫情不自禁?」雁姬頓時大怒起來,居然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個硯台,就對著新月砸去。幸好雲娃拉得快,把新月拉開了。硯台雖然沒有砸到新月,卻飛向了一張茶几,把茶几上的古董花瓶給打得粉碎。一陣唏哩嘩啦的巨響,好生驚人。新月雲娃連忙爬在地上收拾碎片,雁姬氣猶未平,走上前去,就給了新月一腳:「情不自禁就是下流!就是淫蕩!你居然恬不知恥,還敢跟我振振有詞!說什麼情不自禁?如果人人情不自禁,所有的女人都跟男人跑了……」「夫人!夫人!」雲娃急了,拚命去保護新月:「請饒了格格……」「格格?格格?」雁姬更怒,就用力對雲娃踹去:「你還敢叫格格?說過多少次了,我家沒有格格,你這樣叫,是威脅我嗎?」「夫人饒命!」新月撲上前去,也拚命想保護雲娃:「她是無心的!她只是叫成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夫人夫人,饒命啊!」「你以為格格就能把我怎麼樣?也只是個姨太太的命……」雁姬罵著,拔下頭上的一根髮簪,就沒頭沒腦的往新月和雲娃身上戳去,新月和雲娃痛得大叫,沒命的躲著,狼狽不堪。雁姬自己也鬧了個手忙腳亂,汗流浹背。甘珠連忙在旁邊勸解著說:「夫人,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可犯不著呀!」
「去!」雁姬憤憤的嚷:「兩個人都給我去院子裡跪著!」
於是,新月和雲娃就跪在大太陽底下,動也不敢動。可是,這場大鬧,卻把珞琳給鬧來了,看到滿屋子的狼藉,看到雁姬髮絲不整,眼神零亂。再看到新月和雲娃臉色慘白,跪在那兒搖搖欲墜……珞琳的胸口,就猛的一痛,像是被一塊大石頭給狠狠的撞了一下。她扶著門框站在那兒,看看雁姬,又看看新月和雲娃,終於忍不住說:
「額娘,讓她們去吧,別鬧出大事來,對大家都不好!」
雁姬這才鬆了口:「看在珞琳面子上,你們滾吧!」
新月和雲娃,彼此扶著站起來,兩個人眼中都漾著淚。新月匆匆的看了珞琳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就帶著雲娃走了。珞琳卻不由自主的追了兩步,喊了一聲:
「新月!」
新月猛的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眼裡盛滿了對友誼的渴求與希望。「珞琳……」她感激的,充滿感情的低喊了一句。「謝謝你!」「別謝我!」珞琳胸口又被撞擊了一下,她無法背叛母親,她不能同情新月。她鼓著嘴,像在生氣似的說:「我……我只是要告訴你,可別在阿瑪面前說什麼,這個家已經不像一個家了,禁不起再吵吵鬧鬧的了!」
新月嚥了口氣,又失望,又寒心,又痛楚。
「你放心,」她憋著氣說:「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說完,她掉轉身子,快步的走了。
珞琳進了母親的房間,看著雁姬。雁姬一接觸到珞琳的眼光,就自衛似的,神經質的說: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很可怕?」
「額娘!」珞琳喊了一聲。
「我沒辦法,我太生氣了!我真的好恨好恨呀!我現在才知道,恨之入骨是什麼意思,我恨得想用滾燙的開水去潑她,想毀掉她那張漂亮的臉,想撕開她的衣服,用刀一刀刀去切割她的肌膚……」「額娘!」珞琳驚喊:「不要說了!不要說這種話了!」她撲了過去,心痛的一把抱住了雁姬,淚水就滾滾而下了。「停止這樣折磨你自己吧!從前的你不是這樣的!你是那麼溫柔,那麼風趣,那麼和藹可親,那麼善良又充滿愛心,你有那麼多優點,讓每個人都喜愛你,熱愛你啊!」
雁姬神情一軟,眼淚也滾落下來。「可是那樣的我,卻拴不住你阿瑪的心,敵不過一張年輕的臉,為什麼呢?」「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珞琳哭著,熱烈的望著母親。「不過,我知道一件事,我不要你變,請你不要變,好嗎?維持原來那個你,雖然你失去了阿瑪的心,你還有我和驥遠的心,是不是?」「可你終歸要嫁人,驥遠也將成親,你們的心都會各有所歸,等到那個時候,我還有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