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人響應,吼聲震天:
「過!過!過!過!過!過……」
夢寒的心一橫,迅速的往前一衝,站在第一道牌坊底下,群眾們尖聲大叫了起來:「看呀!這就是夏夢寒,不要臉的女人,丈夫死了沒幾年就偷人啊……」「滾啊!滾出我們白沙鎮!滾啊!滾啊……」
「淫婦!蕩婦!婊子!弄髒了咱們白沙鎮的七道牌坊……」「下流卑鄙的女人!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
伴著這些不堪入耳的咒罵,是那些蔬菜爛果,磚頭瓦片,湯湯水水……全都往夢寒身上拋灑過來。夢寒被潑灑了一頭一臉,身上中了好多石塊,她已不覺得疼痛,心裡只是模糊的想著,所謂的「地獄」,大概就是這種景象了!她在第一道牌坊下跪了下去,在一片磚頭瓦礫的打擊中,匆匆的磕頭,哭著說:「夢寒罪孽深重,對不起曾家的列祖列宗!」
說完了,她爬起來,開始往第二道牌坊跑去。更多的垃圾拋向了她,其中還包括了一陣飛沙走石,迷糊了她的眼睛。她已髮絲零亂,滿臉都是污水,汗水,和淚水。曾家的人伸長了脖子在看,看得人人都變色了。奶奶臉色慘白,文秀也魂飛魄散了。雨杭死命想衝上前去,牧白和家丁們死命的攔著他,牧白對他狂吼著:「你不要去!你幫不上忙,這段路必須由她一個人走完,否則,會給八大長老借口,他們會說不算數的!夢寒已經受了這麼多罪,你讓她走完吧!」
「夢寒!夢寒!夢寒!夢寒……」雨杭淒厲的喊著,發瘋發狂的掙扎,掙脫一邊,又被攔腰抱住,踢開一人,又被死命拽住。
夢寒在第二道牌坊下磕頭了。
「夢寒罪孽深重,對不起曾家的列祖列宗……啊……」一塊磚頭擊中了她的額角,她不禁痛喊出聲了,血,從髮根中滲了出來。一個女人拿了一支掃帚跑過去,飛快的就給了夢寒一掃帚。夢寒跌倒在地。群眾高聲呼叫著:
「打得好!打得好!」更多的人就拿了棍棒和掃帚來打夢寒,夢寒簡直站不起來了。菜葉和爛果對著夢寒飛砸而來,快要把她給埋葬了。
雨杭發出一聲撕裂般的狂叫:
「啊……這太殘忍了……」就又摔又蹦又掙又踹的掙脫了家丁,撥開群眾,勢如拚命的衝了過去。牧白急呼著:
「雨杭!你要幹什麼?雨杭!你快回來……」
牧白那兒喊得住雨杭,他已三步兩步的奔到夢寒身邊,仆下身子,他一把扶住了夢寒。
「夢寒!」他不顧一切的痛喊著:「我來了!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不是你一個人的!我來陪你一起跪,一起挨打,一起受辱,一起磕頭,一起走完它!」
群眾更加鼓噪起來:「看啊!這一對狗男女!姦夫淫婦!」
「姦夫淫婦!姦夫淫婦!姦夫淫婦……」群眾吼聲震天。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丟向了他們。
雨杭把夢寒的頭緊攬在懷中,用雙臂緊緊護著她。連抱帶拉的把她拖向了第三道牌坊。
群眾的情緒已經不能控制了,看到雨杭現身,拚命保護夢寒,使大家更加怒發如狂,所有準備好的東西都砸向了兩人,這還不夠,連那些鍋碗瓢盆都扔過去了。這樣,雨杭頭上立刻被打破了,血流了下來。牧白看到兩人已無法招架,而群眾們還在失控的高叫:「打死他們!打死他們!打死這對狗男女!打呀!打呀……」牧白再也受不了了。他突然從人群中衝了出去,飛舞著雙手狂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他站到夢寒和雨杭的身邊了,群眾們怔了怔,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牧白就忽然對著群眾跪了下去,哀聲大叫著:
「饒了他們吧!我才是罪魁禍首呀!所有的悲劇因我而起,我對不起曾家的列祖列宗!他們兩個,只是一對深深相愛的可憐人啊!如果相愛有罪,世間的人,你你我我,誰沒有罪呢?」他對群眾磕下頭去:「各位鄉親!高抬貴手啊……我給你們磕頭了!我求求你們……」他對左邊的人磕完了頭,又轉向右邊的人,繼續磕頭,邊磕邊說:「我罪孽深重,我罪該萬死!求求你們!饒了這一對苦命的孩子吧!」他這個舉動,使所有的村民都傻住了。夢寒和雨杭鼻青臉腫的坐在地上,也傻住了。八大長老個個瞪大了眼睛,也傻住了,奶奶張著嘴,也傻住了,文秀的震駭達於極點,也傻住了,全世界的人都傻住了。沒有人再鼓噪了,所有的人,全都安靜了下來。剎那之間,四周變得死樣的沉靜。牧白就在這一片沉寂中,繼續給周圍的人磕頭,磕得額頭都破了皮,血,從額上沁了出來。
雨杭首先恢復了意識,他撲過去,扶起了牧白。淚,頓時間從雨杭眼裡滾滾而下,他哽咽的,沙啞的低喊:
「爹!你怎可為我們這樣做?」
這一聲「爹」,叫得牧白也淚如雨下了。父子二人,相對注視,忘形的緊緊一抱,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奶奶挺立在那兒,兩行老淚,也不由自主的滾下了面頰。文秀的淚,也撲簌滾落,對於自己去九太爺那兒告狀的行為,此時,真是後悔莫及。夢寒掙扎著站起身來,掙扎著說:
「讓我把它走完吧!」「讓我陪你把它走完吧!」雨杭攙扶著她。
「讓我陪你們把它走完吧!」牧白說。
於是,他們三個,就這樣彼此攙扶著,彼此關懷著,狼狽的,淒慘的,顛躓的,跌跌衝衝的走過了每一座牌坊,夢寒一一告罪,一一磕頭,牧白和雨杭也跟著她磕頭。八大長老看得出神,沒有任何一個提出異議。群眾已經完全被這種狀況給震懾住了,大家鴉雀無聲。
終於,七道牌坊都拜完了。
九太爺看著夢寒,聲音不自覺的放柔和了:
「好了!夏夢寒,從今以後,你是自由之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