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寒和雨杭兩個對看了一眼,雙雙轉過身子,對著牧白再度跪倒,雨杭磕下頭去,用那麼熱情,真摯,感恩的聲音,低低的說:「爹!孩兒叩別了!」
夢寒也和雨杭一起磕下頭去。
牧白帶著滿心靈的震動,伸手去扶起了他們兩個。淚眼模糊,嘴唇顫抖,對他們兩個看了好一刻,才抖抖索索的,哽咽的說:「去吧!孩子們!但是,白沙鎮還有你們的根,斬不斷的根,當你們對白沙鎮的恨,慢慢的淡忘以後,別忘了,這兒還有老的老,小的小!」這一句話,使夢寒的熱淚又滾滾而下了。她爬了起來,腳步踉蹌的走到奶奶面前,對奶奶又跪了下去:
「奶奶,我把書晴,交給你了!正像爹說的,如果有一天,您對我的恨慢慢的淡忘了,請通知我!讓我能和書晴相聚,我會感激不盡!」奶奶昂著頭,掉著淚,一句話都沒有說。
夢寒回過頭去,接觸到雨杭那灼熱而深邃的眸子。她把手伸給了他,挺直了背脊,堅定的,平靜的,義無反顧的說:
「我終於可以在太陽底下說一句,我是你的了!請帶我走吧!」雨杭伸手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兩人穿過人群,腳步所到之處,群眾竟都紛紛的讓出一條路來。他們慢慢的走著,穩穩的走著,順著牌坊前方那條大路,他們一直向前,不再回首,很快的,就把那巍峨的七道牌坊拋在身後了。慈媽帶著一份虔誠的恭敬,追隨在後面。
他們越走越遠,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終於消失了蹤影。
這是白沙鎮最後一次要女人「過牌坊」,也從這次以後,所有的曾姓家族娶媳婦,不再叩拜貞節牌坊。正像夢寒所預言的,未來的世界變化莫測,當自由戀愛的風氣如火如荼的蔓燒到白沙鎮時,夢寒和雨杭的故事,竟成了那七道牌坊的「外一章」。大家很快就忘掉了牌坊所象徵的忠孝節義,但是,夢寒和雨杭的故事,直到今天,仍然為白沙鎮的居民們,津津樂道。
尾聲
故事寫到這兒,就已經結束了。但是,關於故事中的各個人物,我覺得仍有必要,為讀者們補敘一下:
雨杭和夢寒,在杭州成立了「愛人小學」,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兒童教育上。江神父那兒收容的孤兒,都轉到了「愛人小學」來,雨杭人手不夠,卓家的一大家子人都來幫忙,卓老爹是園丁兼校工,卓老媽是保姆兼廚子,卓秋貴什麼都干,從修補校舍到當司機。慈媽更不用說了,忙得暈頭轉向,專門照顧學齡前的那些孩子。三年後,靖萱和秋陽帶著他們一歲大的兒子飛回杭州,也參加了這個事業,在學校裡當老師。學校辦得有聲有色,只是資金常常匱乏,終於把牧白拖下了水,他賣掉了他的泰豐號,把資金都給了這座不會賺錢的學校。他自己,就在杭州和白沙鎮兩個地方跑來跑去,逐漸的,他在杭州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等靖萱歸來後,連文秀都偶爾會住到杭州來了。他們兩老,早就原諒了靖萱,也接納了卓家的人。只有奶奶,始終不曾離開過曾家大院,也始終不曾原諒過靖萱和夢寒。
夢寒在每年書晴的生日那一天,都會回到白沙鎮,請求奶奶讓她見書晴一面。奶奶雖然沒有嚴辭拒絕,但是,母女兩人談不了幾句話,奶奶就會把書晴匆匆的帶開。書晴,她一直是夢寒心中的「最痛」,雨杭也深深明白,卻無法讓這對母女重圓。奶奶早已失去了她的威嚴,失去了她的王國,失去了她每一個兒孫……她只剩下了書晴,因而,她把這僅有的財產,抓得牢牢的。這天,夢寒和雨杭又回到了曾家大院。夢寒手中,竟抱著一個才滿月的嬰兒。這驚動了整個曾家大院。牧白和文秀,那麼震動而興奮的奔過去,圍著夢寒,搶著要抱那個小傢伙。正在忙亂中,書晴牽著奶奶的手,從屋內走出來,書晴一看到夢寒和嬰兒,就興奮得不得了,她對夢寒飛奔過去,嘴裡嚷著:「娘!娘!是弟弟還是妹妹?」
「是個小弟弟呢!」夢寒說,蹲下身子,把孩子抱給書晴看。「哦!」書晴睜大眼睛看著那個小東西,激動的伸出手去:「娘!我可不可以抱一抱他?我會很小心很小心的!」
夢寒把嬰兒放進書晴的懷裡。她的眼光,熱烈的看著她面前的一兒一女。如果書晴能回到她的身邊,她的人生,就再無遺憾了!看著看著,她的眼中滿是淚水,她伸出手去,把書晴和嬰兒都圈在她的臂彎裡。
「啊!娘!」書晴一瞬也不瞬的盯著那嬰兒,驚呼著說:「他好漂亮啊!他的頭髮好黑啊……他睜開眼睛了……他笑了……啊!娘!他長得好像爺爺啊!」她抬眼看牧白:「爺爺,你說是不是?」牧白看著孩子,簡直是目不轉睛的。不停的點著頭,真是越看越愛。奶奶伸長了脖子,對那嬰兒看去,真的!那孩子和牧白小時候像極了。原來隔代遺傳還可以這麼強!她對那嬰兒探頭探腦,真想伸手去抱,又拉不下這個臉。當初那樣激烈的把夢寒趕出門去,從來不曾承認過夢寒與雨杭的婚姻關係,如果對這孩子一伸手,豈不是全面投降了?但是,那孩子的誘惑力實在太強了。書晴瘦瘦小小的胳臂抱著他,不停的搖著,抱得危危險險的。奶奶只怕書晴抱不牢,摔著了孩子,雙手就不由自主的伸過去,下意識的要護著嬰兒。夢寒看到奶奶這個樣子,就把孩子從書晴手中抱起來,輕輕的放進奶奶的懷抱中:「咱們還沒給他取名字,」夢寒溫柔的說:「算起來是書字輩,奶奶以前給書晴取名字的時候,取了好多個男孩的名字,不知道那一個好?是曾書倫好?還是曾書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