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彩霞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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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頁

 

  「電子琴?你會彈電子琴?」

  「不會。但是,有鋼琴的底子,學電子琴很容易,我已經找到一個教電子琴的老師,他答應免費教我,等我有工作之後,再付他學費。」「哦。」他沉吟著。她抬頭悄眼看他。「你──總不會反對我彈電子琴吧?」

  他吁出一口長氣來。「你先要學,學會了才有機會試,路還很遙遠呢!去學吧,」他撫摸著她的背脊。在這種情況下,他再也無心去潑她任何的冷水,只想挽回自己的失言,捧牢兩人之間的愛情。「我並不是暴君,只要──你不離開我,幹什麼都好!」

  她靜靜的注視他,輕輕的推開他,勉強的微笑著,歎了口氣。經過這樣一鬧,兩人心中都有份哀惻的感覺。她也竭力想重新換回這小屋中的溫暖和喜悅,想把那份哀愁和陰影都趕到室外去,就四面張望著,故作輕快的說:

  「讓我看看有什麼可吃,我餓了。」

  「我早就看過了,什麼都沒有。」他說。又有些沮喪。

  「哦。」她睜大眼睛,聳了聳肩,做出一個滿不在乎的表情,就走到窗邊去,撲在窗台上,望著那逐漸變為灰暗的彩霞。居然唱歌似的輕哼起來:「采菊西窗下,彩霞飛滿天,我饑彩霞供我餐,我倦彩霞伴我眠……」她忽然住了口,只望著窗下的街道,忘記了彩霞了。

  「你在看什麼?」他問。

  「那兒有個賣甘蔗汁的。」她低聲說,用舌頭舔舔嘴唇。「我真想喝杯又冰又涼又甜的甘蔗汁。我又渴又累!」

  「一杯甘蔗多少錢?」他問。

  「大概兩三塊錢吧!」他想了想,有每個口袋亂翻,還是只有那兩塊錢!他望望她,雖然強顏歡笑,那淒楚的淚光仍然在她眼底閃爍,那臉色也依舊蒼白。她豈上又渴又累?她簡直又病又弱!他轉身奔進廚房,拿了一個杯子,說了句:

  「你等著!」就飛奔到樓下去了。她倚窗而立,望著樓下,只看到書培拿著杯子走向那個賣甘蔗汁的,對那賣甘蔗汁的老頭指手劃腳的不知說了些什麼。然後,就看到書培付給那老頭錢,老頭注滿了他的杯子。原來他身上的錢還夠買一杯甘蔗汁!她不禁微笑起來。眼看他握著杯子,穿過街道,走了回來。她等在那兒,聽著他上樓梯的聲音,聽著他的腳步穿過陽台,她抬頭看著門口,就看到他滿面得意的笑容,顫巍巍的捧著一杯甘蔗汁,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快來喝啊!」他說:「那老頭真是慷慨極了,一杯甘蔗汁要四塊錢,我只有兩塊,我告訴他,我買半杯好了,他居然給了我一滿杯,只收了我兩塊錢!哎,這還是個很有人情味的世界,是不是?」她看著他那滿臉的笑,心裡酸酸的,驕傲的喬書培呵,幾時曾經如此卑屈的向人乞討過一杯甘蔗汁,只是為了她想喝!捧著那杯子,她輕輕的啜了一口,真甜,真涼,真美味,她深吸口氣,慢慢的嚥了下去。他看著她如獲至寶的樣子,心裡也是酸酸的,高貴的殷采芹啊,那白屋裡的小公主,幾時曾經如此可憐的喝一杯甘蔗汁,只是因為跟了他!他憐惜的望著她,她卻已經把杯子送到他的嘴邊:

  「來,我們分著喝,好喝極了。」

  「不不,你一個人喝!」他忙不迭的閃開了,差點碰翻杯子。「你不喝,我也不喝了。」她說,望著他笑。「一共就這麼杯甘蔗汁,我們還謙讓些什麼!來吧,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甘蔗汁同喝!」她居然幽默起來了。

  他笑了。看到她又有了生氣,又有了笑容,又有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諾言,他就從心底歡愉起來了。她不會再生氣了,她會忘記那些混帳話,她一直是個那麼善良溫馴的小東西,善良得無法和任何人記仇記怨,何況是他!他的心中在歡唱了,走過去,他再推辭,就和她一人一口的分享那杯甘蔗汁。

  從沒喝過如此可口的飲料,從沒嘗過如此清醇的甘泉,從沒享受過如此沁人心脾的涼爽。他讓那甘蔗汁在嘴中打個轉,才捨得嚥下去,他咂著嘴,滿足的歎息著說:

  「采芹,你想我們將來會不會很有錢?」

  「可能。」她笑著說。「等我有錢的時候,」他沉吟著說:「不知道甘蔗汁還會不會這麼好喝?」「不管你將來有錢還是沒有錢,」她也滿足的低歎:「我永不會忘記這杯甘蔗汁!」那個黃昏,他們就這樣坐在窗前,共飲一杯甘蔗汁。那甘蔗汁似乎比酒還醇,比酒還香,比酒還濃……因為,他們竟然喝「醉」了。後來,他舉著杯子,對彩霞唱起歌來了:

  「共飲西窗下,彩霞飛滿天,舉杯問彩霞,今夕是何年?彩霞為我證,此情比石堅,但願長相守,天下即人間!」

  第二十一章

  暑假來臨的時候,書培和采芹的局面都有了轉變。先是書培接了蘇教授的工作,立即得到蘇教授極力的賞識,那工作除抄寫外,還要整理和歸納,幾乎全是案頭工作。書培對這份工作不止是勝任,而且很有興趣,他獲得許多知識,也常和蘇教授暢論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這要感謝喬雲峰從小給書培的薰陶和教育,使他自幼就有份極好的國學根底,偶爾小詩小詞,他也會模仿著寫上一段,因而,工作幾次之後,蘇教授就當著燕青的面,對書培極口稱讚:

  「真難得,你怎麼會去學藝術呢?你該學文學的,你比我那些科班出身的中文系學生還強得多!我前後用了三個助手,沒有一個趕得上你的一半!」

  人,天生是需要欣賞和讚美的,書培由心底獲得了安慰,而蘇燕青又一直站在旁邊,對他抿著嘴角笑,那笑容裡包含了太多的意義;有高興,有得意,有快慰……這笑容更滿足了他的虛榮感,使他把當家教那段經歷,當成了一個過去了的惡夢。私下裡,他和燕青也有過一番相當「知己」的談話。那晚,他做完了工作,從蘇家告辭出來,燕青說:「我送送你,我們走一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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