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彩霞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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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頁

 

  「我找了幾個月的工作,到處碰釘子,待遇都是千兒八百,你呢,一下子就找到了個上萬的工作。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噢!」她輕喚著,熱烈的抱緊了他,熱烈的依偎著他,熱烈的說:「你還在唸書呢!你還在學畫呢!你是藝術家呢!你不要用待遇去衡量人的價值,你的畫,你的才華,你的藝術根本就是無價的!我是什麼呢?我只是一個渺小的,供人消遣的彈琴的!」她仰望著他,眼底一片崇拜,一片癡情。「如果──你真的會受傷,我就──不去做那個工作了。」

  他笑了,笑得稍微有些勉強。

  「胡說!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工作,怎麼能不做呢?當然要去做!」「你答應了嗎?」她喜悅的叫,喜悅的吻他。「你真好,你真偉大!我一定每晚早早的回家,煮晚飯給你吃!這樣,我們就再也不用為經濟發愁了,是不是?再也不會餓得沒錢吃飯了,是不是?而且,你借陳樵他們的錢,也可以還了,是不是?」「沒想到,」他微喟著說:「我要用你的錢去還債!」

  她凝視他,噘著嘴,似乎傷心了起來。

  「原來──」她說:「你還跟我分彼此!原來──我們並不是一個整體!」「好了!」他故作輕快的一跺腳,粗聲說:「少跟我來這一套了!你──什麼時候開始上班?明天嗎?」

  「不。」她笑了。「要下個星期,因為──我還缺少一些行頭,今天,那經理已經先支給我三千塊,讓我去做衣服。」

  哦,原來她已經領了一部份薪水了,原來她早已接受了這工作,原來她和他的「商量」根本是多餘的。他不再說話了,走到書桌旁邊,他故作忙碌的把自己埋進了書本裡。心裡卻有份隱隱的、迷茫的不安,似乎感覺到,她和他之間,有了某種無形的距離,有了片茫茫然的白霧,有了陣朦朧的輕煙……而且,這白霧輕煙正在緩慢的擴大瀰漫中。

  這種感覺,在采芹第一天去上班的時候,就變得更加具體而強烈了。由於談判失敗,另一個彈琴的只肯和采芹交替值班,換言之,他們每星期調一次班,日班從早上十點到晚上六點,晚班從晚上六點到深夜十二點。每人都值一個星期日班,再換成一星期晚班。第一個星期,就輪到采芹值晚班。至於每晚回家煮晚飯的諾言,顯然是不用再提了。

  那晚,采芹穿上了那件訂做的長禮服,是件白色曳地的晚裝。軟緞的料子,閃閃的發著光,低低的領口,露出她修長美好的頸項。長長的黑髮,披瀉在她半裸的肩上,一支鑲水鑽的發針,嵌在她的鬢邊。她細掃蛾眉,輕點朱唇,淡勻胭脂……站在書培的面前,她低問:

  「怎樣?我行嗎?」他瞪著她,幾乎不認識她了。從沒想到,一件衣服,一些化妝品,可以把一個女人變成另一種模樣。她站在那兒,纖細修長,苗條優美,渾身上下,都帶著種奪人的高貴,與逼人的華麗!她那細細的眉毛,她那閃亮的眼睛,她那粉紅色的雙頰和那像花瓣似的嘴唇……怎麼?這小屋突然變得寒酸了?怎麼?這些傢俱都灰灰澀澀的了?怎麼?連窗外的彩霞都失去顏色了?她在他面前輕輕旋轉了一下身子,她裙角輕揚而纖腰一握,她再問:「怎樣?我行嗎?」

  他長長的吁出一口氣來。

  「是的,你行,只怕太行了!」他說:「你美得像個仙子,我希望……」他把下面的話嚥住了。

  「希望什麼?」她追問。

  「沒什麼。」他搖搖頭。

  「不行,你說,你說!」她不依的。「你一定要說!你希望什麼?」「我希望──」他咬著牙,含含糊糊的說:「那架電子琴又高又大,能把你整個人都遮住。」

  「為什麼?」她驚奇的。

  「我吃醋。」他咕嚕著。

  「你什麼?」她聽不清楚。

  「我吃醋!」他終於大聲說了出來:「我不要那麼多的人看著你,我不要那麼多的眼睛來欣賞你,你應該只是我一個人的,只給我一個人看!」她笑了。笑得又溫柔又甜蜜。

  「你真是個──」她低低的說:「又自私,又霸道的人!但是……」她幽幽的歎口長氣,收起了笑,正色說:「即使有幾千萬人看著我,我仍然只是你一個人的。我──」她的聲音輕柔如夢:「愛你!」他的心竟怦然而動了,為這三個字而再一次的震動了。他們之間,老早說過幾千萬個「我愛你」,而現在,這三個字仍然喚起他嶄新的激情。他目送她轉身走出小屋,目送她長裙曳地,衣袂翩然的離開,不知怎的,竟有種心痛的感覺。好像她這樣一走,就會走出了他的世界,走出了那由彩霞織成的世界,走出了那空靈的世界,而投入另一個花花世界中了。

  第二十二章

  開學了,又是一個新的學期,又是一個新的年度,書培進入大二了。大學生活總是那樣的,可忙可閒,因人而異。但,大多數的青年,經過一段漫長的苦讀時期,好不容易進入了大學,就會整個放鬆了自己,他們在追求知識之餘,更充分的要享受他們的青春,享受他們的驕傲,享受他們剛剛獲得的自由。因而,在他們這個年齡,都是最自負、最剛強、最任性,而最歡愉的。大二是個精華的時期,新生時代的生疏和羞怯已成過去,未來前途的壓力還沒有來到,他們是真正在享受著「生命」了。陳樵辭去了一個家教,他也在充分享受「生命」了。摟著他的「長髮飄飄」,他站在校園裡,接受了書培還給他的兩千元,他笑著問:「你發財了嗎?中了愛國獎券?」

  「是采芹,她找到了工作,兩個人賺錢當然就夠用了。」書培說。特別強調了「兩個人賺錢」這一點。對於采芹那高薪的收入,他一直覺得頗有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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