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致秀急急的喊:「不忙!不忙!別掛斷,有人要跟你說話!」
初蕾心中怦然一跳,見鬼!給這個鬼丫頭捉弄了,原來致中在旁邊呢!她握緊電話,心跳得自己都聽見了。
「喂!」對方的聲音傳了過來,低沉的,親切的,卻完全不是致中的聲音!「初蕾,你好嗎?」
是致文!離開了三個月的致文!她經常想著念著的致文!初蕾不知道是喜是愁,是失望還是高興,只覺得自己在瞬息之間,已歷盡酸甜苦辣。而且,她像個溺海的人突然看到了陸地,像個迷途的人突然看到燈光,像個倦游的浪子突然看到親人……她握著聽筒,驀然間哭了起來。
「喂?初蕾?」致文的聲音變了,焦灼、擔憂,和驚惶都流露在語氣之中:「你怎麼了?喂喂,你在哭嗎?喂!初蕾,你在什麼地方?」「我……我……」她抽噎著,用手遮住眼睛把身子藏在牆角,以免引起別人的注意。「我在一家咖啡館,一家名叫雨果的咖啡館。我……我……我不好,一點都不好……」她語不成聲。「你等在那兒,」致文很快的說:「我馬上過來!」他掛斷了電話。幾分鐘以後,致文已經坐在初蕾的對面了。初蕾抬起那濕漉漉的眼珠,默默的看著他。他瘦了!這是第一個印象。他也憔悴了!這是第二個印象。他那深黝的眸子,比以前更深沉,更溫柔,更充滿撼動人心的力量了。這是第三個印象。她咬緊嘴唇,一時之間,只覺得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他緊盯著她,逐漸的,他的眉頭輕輕的蹙攏了。這還是幾個月前那個歡樂的小女孩嗎?這還是那個大談杜老頭李老頭的小女孩嗎?這還是那個不知人間憂愁的小女孩嗎?這還是那個躺在沙灘上裝瘋賣傻的小女孩嗎?她怎麼看起來那樣茫然無助,又那樣楚楚可憐呵!致中那個混小子,難道竟絲毫不懂得如何去照顧她嗎?他望著面前那對含淚的眸子,覺得整個心臟都被憐惜之情所絞痛了。
「初蕾,」他的喉嚨沙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柔聲問:「是為了致中嗎?」她點點頭。「我吃晚飯的時候還看到致中。」他說:「他並沒有說發生了什麼事呀!」她垂下眉毛,默然不語。
「初蕾,」他側頭想了想,瞭解的說:「我懂了。致中得罪了你,但是他自己並不知道。」
她很快的抬起睫毛,瞬了他一眼。
他從懷裡掏出一盒香煙,取出一支煙,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火柴,燃著了煙。她再抬起睫毛,有些驚奇,有些意外,她說:「你學會了抽煙!」「哈,總算開口說話了!」他欣慰的說,望著她微笑。「在山上無聊,抽著玩,就抽上癮了。」他從煙霧後面看她,他的眼神溫存、沉摯,而親切。「不要傷心,初蕾,」他柔聲說:「你要原諒致中,他從小就是個粗心大意的孩子,他決不會有意傷你的心,懂嗎?」她嘟了嘟嘴,被他那溫柔的語氣振作了。「你是哥哥,你當然幫他說話!」她說。
「好吧!」他耐心的,好脾氣的說:「告訴我,他怎麼得罪了你,讓我來評評理。」她搖搖頭。「不想說了。」「為什麼?」「說也沒有用。」她伸手玩弄桌上的火柴盒,眼光迷迷濛濛的盯在火柴盒上。「我已經不怪他了。」她輕語。
「是嗎?」他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
「是的。」她幽幽的說:「我想明白了,我怪他也沒有用。他是那種人,他所有的感情,加起來只有幾CC,而我,我需要一個海洋。他把他的全部給我,我仍然會飢渴而死,我——」她深深的抽口氣:「我完了!」
他緊盯著她。「你需要一個海洋?」他問。
「是的,我是一條鯨魚,一條很貪心的鯨魚。要整個海洋來供我生存。致中……」她深深歎息,眼光更迷濛了。「他卻像個沙漠!」她忽然抬眼看他,眼裡有成熟的憂鬱。「你能想像一條鯨魚在沙漠裡游泳的情況嗎?那就是我和致中的情形。」他再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眼睛在煙霧的籠罩下,依然閃爍,依然清亮。「不至於那麼糟糕!」他說:「你一定要容忍他,愛情就需要容忍。致中或者缺乏溫存與體貼,但是,他善良,他熱心,他仗義勇為……他還有許多優點,如果你能多去欣賞他的優點,你就會原諒他的缺點了。初蕾,」他誠懇的說:「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有。」她說。「誰?」「我爸爸。」他笑了。「有個好爸爸,不知道是你的幸運,還是不幸?」他說:「你不能要求世界上每個男人都像你爸爸,對不對?你爸爸是個成熟的男人,致中還年輕,年輕得像個孩子。等他到了你爸爸那樣的年紀,他也會成熟了。」
「不會的。」她搖搖頭。
「為什麼不會?」「有些人活一輩子都不會成熟。我在心理學上讀到的。他就是那種男人!」「怎能如此肯定?」「看你就知道!你只比他大幾歲,可是,你比他成熟。我打賭你在他那個年齡的時候,也比他成熟!」
他一震,有截煙灰落到衣襟上去了。
「可是……」他驀然嚥住了。
她驚覺的抬起頭來。「可是什麼?」她問。他瞪著她。可是,你並沒有選擇成熟的男人呵!他想。這句話卻怎麼都不能說出口,他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
「沒有什麼。」他低聲說。
她注視著他,因為得到傾訴的機會,而覺得心裡舒服多了。也因為心裡一舒服,這才發現自己飢腸轆轆。她仔細一想,才恍悟自己從中午起就沒有吃東西,怪不得渾身無力呢!她俯下頭,對致文說:「幫我一個忙,好嗎?」
「什麼?」「給我叫一點吃的,我一天都沒吃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