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驚,而且心痛了。立即,他叫來侍者,給她叫了客咖哩雞飯,又叫了客番茄濃湯,再叫了客冰淇淋聖代。她饕餮的吃著,大口大口的嚥著飯粒,她那麼餓,以至於吃得差點噎著。他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吃,越看越憐惜,越看越心痛,終於,他也俯下頭來,低聲說: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她滿口東西,含糊的問。
「以後不管怎麼生氣,決不可以虐待自己!」
她怔了怔,微笑了。「我並不是虐待自己,我只是忘了吃!」
「那麼,以後也不可以『忘』!」他說。
「唉!」她輕歎了一聲。「忘了就忘了。人氣糊塗的時候,會連自己姓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放心!」他啞聲說。「放心什麼?」她不解的。
「我——」他咬了咬牙,「我去幫你把沙漠變成海洋!」
第七章
電話鈴又是黎明的時候響起來的。
初蕾聽著那電話鈴的聲音,一響,二響,三響……她躺著不想動,不管是不是她的電話,她都覺得,沒什麼力量可以把她從床上拉到樓下去聽電話。雖然,她早就醒了,或者,她根本沒有沉睡過。她聽到父母的房門開了,聽到父親的腳步走下樓梯。那女傭阿芳,每次睡熟時連雷都打不醒,阿芳睡在樓下,卻從不接聽午夜或黎明時的電話。
她躺著,直到聽見父親的喊聲:
「初蕾!你的電話!」果然是她的!怎麼會?致中從不在黎明時打電話!她披衣下床,慢騰騰的穿上拖鞋,打開房門,走下樓梯去。
夏寒山正拿著聽筒等著,他臉上有種令人費解的,近乎懊惱的表情,他的眉峰微鎖,眼神有些兒憔悴。怎麼?父親不滿被電話所驚擾嗎?不滿這麼早有人找她嗎?還是不滿自己不下樓接電話?她奔過去,踮起腳尖,討好的在父親眉心中吻了吻,很快的說:「爸,別皺眉頭。我也常常半夜或清早幫你接電話呀!你要怪,該怪媽媽,你去說服她,在臥室裝分機好不好?免得我們父女兩個跑上跑下!」
夏寒山驚覺的看著初蕾,像從一個夢中剛醒過來一樣,他慌忙把聽筒交給她,掩飾什麼似的說:
「我並沒有怪誰。接電話吧,是梁家那孩子!」
是致中?她有些驚奇,卻並無喜悅之情,這麼早打電話來,八成又要找她麻煩!她握起聽筒的時候,心裡幾乎是擔憂的。「喂,致中?」她小心翼翼的問。
對方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
「對不起,不是致中。」
她的心莫名奇妙的跳了跳,擔憂立刻從窗口飛走了,她鬆弛下來。而且,欣喜的情緒,就緩慢的把她給包圍住了。她靠進沙發裡,鬆了口氣。「致文,」她說:「你起得好早!」
「不是起得早,是沒有睡。」
「哦!」她輕應著,真巧,她也沒睡。「為什麼?」
「我連夜完成了一樣東西。」
「完成了一樣東西?你的論文?」
「不。論文在山上就寫完了,不是論文。」他頓了頓。「你今天有空嗎?我有件禮物送給你!」他的聲音裡帶著鼓勵、安慰,與振奮的意味。「包管你看了,就會開心起來了。」
她笑了。「你覺得我很不開心嗎?」「如果我連你的不開心都不知道,我就是白癡了!」他低歎的說。「什麼時候可以出來?」
「隨時都可以出來!」「那麼——」他遲疑了一下。「現在?」
現在?她吃了一驚,看看表,才六點十分,但是,管它呢?誰說六點十分就不能出去?她忽然感到渾身又充滿了活力,忽然感到整個暑假壓迫著自己的那種壓力在消失,忽然感到有種難解的喜悅和興奮正在血液中流竄……她很快的說:「好,就是現在!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面?」
「你等著,我來你家接你,見了面再研究去那兒!」
「好,就這樣!」掛斷了電話,她抬起頭來。一眼看到夏寒山正倚窗站著,他手中有一支煙,室內,那股輕煙在緩緩擴散。他一邊吸著煙,一邊靜靜的望著自己。
「哦,爸!」她有些心虛似的說:「你怎麼還站在這兒,不上去再睡一下?」夏寒山深深的凝視她,慈祥的說:
「過來!初蕾。」她走近到父親身邊,夏寒山用手扶住她的肩膀,仔細的看她,溫和的、慢慢的說:
「你不快樂嗎?」「哦,爸爸!」她低喊了一聲,顯然,剛剛她和致文的談話,父親已經聽得清清楚楚。「我是有些煩惱,但是並不嚴重。」
「是嗎?」夏寒山柔聲問,用手托起初蕾的下巴。「我以為,你和梁家兩兄弟間的關係,已經很明朗了。」
「是很明朗呀!」初蕾紅著臉說。
「那麼,你說說看,怎麼個明朗法?」
初蕾怔了怔,她凝視著父親,夏寒山那對親切的眼眼帶著多麼深刻的、解人的智慧!
「致中是我的好朋友,」她輕哼著說:「致文是我的好哥哥。」「朋友與哥哥的分別是什麼?」夏寒山追問。
「朋友——」她拉長了聲音,深思著。「朋友可以陪我瘋,陪我玩,陪我笑鬧。哥哥呢?哥哥可以聽我說心事,和我聊天,安慰我。朋友,你要小心的去維持友誼,哥哥呢——」她停了停。「你就是和他發了脾氣,他還是你的哥哥!」
夏寒山皺起了眉頭。「你不跟我分析還好,」他說:「你這樣一分析,我是更糊塗了!初蕾,」他直視著她,坦率的問:「我們別兜圈子,你老實告訴我吧,他們兩個之中,是誰在和你談戀愛?這整個暑假,你似乎都和致中在一起?」
她點點頭,輕顰著眉梢。
「那麼,是致中了?」她再點點頭。眉毛鎖得更緊了。
他審視著她。「那麼,為什麼不快樂?」
「哦,爸爸呀!」她在他的追問下不安了,煩惱了,困惑了。她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助與無奈。「你告訴我,戀愛是件快樂的事嗎?是應該很快樂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