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婷?雨婷從初蕾手裡搶走梁致中?雨婷?多熟悉的兩個字!初蕾緊靠在牆上,覺得自己整個胃部都在翻騰,覺得五臟六腑都在攪扭。是了!雨婷!這就是剛剛致中提到的名字!原來她失去致中,是因為有個雨婷!原來有人從她手裡搶走了致中!「你是什麼意思?」母親的注意轉移了方向:「雨婷是誰?和初蕾有什麼關係?」「雨婷就是杜慕裳的女兒!」父親喊著:「讓我告訴你,雨婷是個病兮兮的女孩,又瘦又小,一股發育不全的樣子,才只有十八歲。她既沒有初蕾漂亮,也沒有初蕾活潑,而且,她還是個精神病患者,在心理上,有過份依賴的傾向。但是,她輕輕鬆鬆的就打敗了初蕾,搶走了致中!她怎麼做到的?因為她柔順,因為她充滿了女性的溫柔……」
「啊!」母親悲呼著:「你多殘忍!是你帶致中去見雨婷的嗎?是嗎?」「間接說起來,是的,致中是因為我而認識雨婷……」
「夏寒山!」母親厲聲叫:「你還是不是人?你自己變心也罷了,你何苦毀掉初蕾的幸福?那母女兩個是人還是妖怪,為什麼一定要跟我家作對?母親引誘了你,女兒引誘致中,她們是魔鬼投胎的嗎?……」「念蘋!」「你要我住口嗎?我不會住口!你要愛她,你去愛她!我不離婚,決不離婚,死也不離婚……」
「念蘋!」父親的聲音一變而為哀懇、憂傷、卑屈,而低聲下氣:「求你!求你!我承認都是我的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我也不敢求你原諒,只是,我一定要和她結婚……」
「為什麼?」母親的聲音又軟了,那語氣是哽塞的。「她要求結婚嗎?」「她沒有要求!她對我一向只有付與而沒有要求!是我要和她結婚!」「為什麼?」母親啜泣了。「我並不管你,你可以和她來往,我不是一直在裝傻嗎?你為什麼非和她結婚不可?你讓我維持一個表面的幸福,都不行嗎?你讓初蕾對你維持尊敬……」「因為——」父親打斷了母親:「她懷了我的孩子!」
「啊!」母親慘厲的悲啼。
初蕾再也聽不下去了,再也控制不住了。母親這聲慘叫撕碎了她最後的意志,她覺得自己快發瘋了,快發狂了,快崩潰了!在這一瞬間,她才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怎樣虛偽的世界裡!怎樣恐怖的噩夢裡!她一伸手,扭開了父母的房門,直衝進門,她對著床上的父親,狂叫了出來:
「爸爸!你好,你好!你真好!你太好了!你真值得崇拜,值得倚賴,值得順從!你真是女人心目裡的偶像!你不要脅迫媽媽,你不要欺侮媽媽!當你流連在別的女人懷裡,媽媽只能坐在桌前玩牙牌靈數!你——」她咬牙切齒,憤然的一甩頭,轉身就往外跑,一面跑,一面發瘋般的狂喊:「我要去找她們!我要看看她們是怎樣充滿女性的溫柔!我要看看我們母女是敗在什麼人的手下!」
「初蕾!」寒山大喊,從床上跳下地來。「回來!初蕾!你聽我解釋!」初蕾早已像旋風般卷下了樓梯,衝出客廳,穿過花園,她把大門打開,一頭就撞在一個人身上,那人正像支電桿木一般挺立在門口。「初蕾!」致文伸手抓住了她,立即,他變色了。「怎麼了?初蕾?你有沒有打電話叫我來?」他困惑的問:「你為什麼臉色白得像紙?你怎麼渾身發抖?你……你……你怎麼了?初蕾?」初蕾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她的眼睛直直的盯著他:
「你也幫忙在隱瞞我嗎?」她昏亂的問:「你也知道雨婷是誰嗎?」「雨婷?」致文的困惑更深了。「你是說——小方醫生的雨婷?致中的雨婷?杜家的雨婷?」
「哦!」初蕾大喊:「原來你也知道!原來雨婷還是小方醫生的?」她更昏亂了。「你為什麼來找我?」她迷糊的問:「你為什麼不也去找雨婷?難道你不知道,雨婷才有女性的溫柔,而我一無所有嗎?」「初蕾!」致文驚愕的瞪大了眼睛「你在說些什麼?你打電話叫我來,是為了談雨婷嗎?」
她用發熱的手握緊了他,用另一隻手揮手叫住一輛計程車。「你陪我去找她們!」她口齒不清的說:「你陪我去見識見識什麼叫女性的溫柔!」車門開了,她把他拉上了車子。他是完全弄糊塗了,清晨接電話時的欣喜,化作了一片驚愕與茫然。他詫異的、擔心的、迷惘的說:「你到底要到那兒去?」
「水源路四百零三號四樓!」她答得像背書般流利。
車子絕塵而去。
第十五章
當初蕾飛馳在水源路的河堤上時,雨婷正和致中在客廳裡吃早餐,慕裳則穿著件晨褸,跑出跑進的給他們送牛奶,送烤麵包,送果醬,送牛油……雨婷細心的把每塊烤麵包都切得小小的,再塗上牛油,再抹上果醬,再加上一片火腿,致中不愛吃火腿,她就細聲細氣的在他耳邊哄著他:
「好人,你一定要吃,每天上班那麼忙,要注意營養呵!好人,就算為我吃好哩!」
於是,致中再不愛吃,也就乖乖的吃下去了,一面吃,一面嘰哩咕嚕著:「我媽今天跟我提抗議了!」
「什麼抗議?」「她說難得有個星期天,我一清早就往外跑,她給我做了合子,我也不吃,到底人家給我吃了什麼山珍海味,弄得我對家裡的菜都不感興趣了。如果她老人家知道我在這兒被迫吃洋火腿,她不把牙齒笑掉才怪!」
雨婷笑著僕在他肩上。
「什麼叫合子?」她問。
「你連合子都不懂嗎?」致中大驚小怪的:「你真是個土包子!道地的土包子!」她膩在他身上推了推他。
「好哩!土包子就土包子,人家是南方人,不懂你們北方人吃的東西嘛,你教我,我以後也好學著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