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我是一片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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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叫了兩杯咖啡,宛露望著對面的男人。

  「好了,把你的辦法拿出來吧!」

  他靠在椅子裡,對她凝視了片刻,然後,他把兩張愛國獎券攤在桌上,從口袋裡拿出一支原子筆,他在一張獎券上寫下幾個字,推到她面前,她看過去,上面寫著:

  「孟樵電話號碼:七七六八二二」

  「孟樵?」她念著:「這是你的名字?」

  「是的,你不能一輩子叫我一陣風。」他說,眼睛在燈光下閃爍。「這張是你的,中了獎,打電話給我。然後,你該在我的獎券上留下你的電話號碼,如果我中了獎,也可以打電話給你。這樣,無論我們誰中了獎,都可以對分,你說,是不是很公平?」她望著他,好一會兒,她忽然咬住嘴唇,無法自抑的笑了起來,說:「你需要兜這麼大一個圈子來要我的電話號碼嗎?」

  他的濃眉微蹙了一下。

  「足證我用心良苦。」他說。

  她微笑著搖搖頭,取過筆來,她很快的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把那獎券推給他。他接了過去,仔細的念了一遍,就鄭重的把那獎券折迭起來,收進皮夾子裡,宛露看著他,說:

  「你是學生?還是畢業了?」

  「畢業很多年了,我在做事。」

  「你一定是一個工作很不努力的人。」

  「為什麼?」「今天不是星期天,現在是上午十一點,你沒有上班,卻坐在咖啡館中,和一個陌生的女孩一起喝咖啡。」

  他微笑了一下。「你的推斷力很強,將來會是個好記者。」

  「你怎麼知道我是學新聞的?哦,我那天掉在地上的書,你比你的外表細心多了,我看,你倒應該當記者!」

  「你對了!」他說。「什麼我對了?」她不解的。

  「我是個記者,畢業於政大新聞系,現在在××報做事,我沒有固定的上班時間,常常整天都在外面跑,只有晚上才必須去報社寫稿。所以,我可以在上午十一點,和一個陌生的女孩坐在咖啡館裡,這並不證明我對工作不努力。」

  「哦?」她驚愕的瞪著他。「原來你也是學新聞的?」

  「不錯。」「你當了幾年記者?」「三年。」「三年以來,這是你第一次請女孩子喝咖啡?」她銳利的問。「你撒謊的本領也相當強呢!」

  他緊緊的注視著她。「我從不撒謊。」他簡單明瞭的說,語氣是肯定而低沉的。「信不信由你。」她迎視著那對灼灼逼人的眼光,忽然間,覺得心慌意亂了起來,這個男孩子,這個孟樵,渾身都帶著危險的信號!她從沒遇到過這種事,從沒有這種經驗,她覺得孟樵正用那銳利的眼光,在一層一層的透視她。從沒有人敢用這樣大膽的、肆無忌憚的眼光看她。她忽然警覺起來了,她覺得他是古怪的、難纏的、莫名其妙的!她把咖啡杯推開,直接了當的問:

  「既然是第一次,幹嘛不找別人而找上我?」「我想……」他楞楞的說:「因為沒有別的女孩子用球砸過我!我母親常說,我腦袋裡少了一個竅,你那一球,準是把我腦袋裡那個竅給砸開了!說實話,」他困惑的搖了搖頭。「我自己都不瞭解,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愕然的望著他,聽了他這幾句話,她的警覺不知不覺的飛走了,那種好笑的感覺就又來了,這個傻瓜!她想,他連一句恭維話都不會說呢!這個傻瓜!他完全找錯目標了!他不知道,她也是個沒竅的人呢!想到這兒,她就不能自已的笑起來,笑得把頭埋到了胸前,笑出了聲音,笑得不能不用手握住嘴。「我很可笑,是嗎?」他悶悶的問。「你能不能告訴我,我那一句話如此可笑?」「你知道我是愛笑的,」她說:「任何事情我都會覺得好笑,而且,我又不是笑你,我在笑我自己!」

  「你自己?你自己有什麼好笑?」

  「我自己嗎?」她笑望著他。「孟樵,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她笑嘻嘻的凝視他,慢吞吞的說:

  「你的腦袋裡,可能只少一個竅,我的腦袋裡呵,少了十八個竅。而且,到現在為止,沒有人用球砸過我!」她抱起桌上的書本。「我要走了,不和你談了,再見!」她站起身子,抬高了下巴,說走就走。一面走,一面仍然不知所以的微笑著。

  孟樵坐在那兒,他沒有留她,也沒有移動,只是望著她那嬌小修長的身影,輕快的往咖啡館門口飄去。一片雲,他模糊的想著,她真是無拘無束得像一片雲!一片飄逸的雲,一片抓不住的雲,一片高高在上的雲,一片可望而不可即的雲……那「雲」停住了,在門口,她站了兩秒鐘,然後,猝然間,她的長髮在空中甩了一個弧度,她的身子迅速的回轉了過來,望著他,她笑著。笑得有點僵,有點兒羞澀,有點兒靦腆。她走了回來,停在他的桌子前面。

  「你學新聞,當然對新聞學的東西都很熟了?」

  「大概是的。」「我快畢業考了,願不願意幫我複習?」

  他的眼睛閃耀著。「一百二十個願意。」他說。

  「那麼,在複習以前,請我吃午飯,好不好?因為我餓了。」

  他望著她,她那年輕的面龐上,滿溢著青春的氣息,那亮晶晶的眼睛裡,綻放著溫柔的光采,那向上彎的嘴角,充滿了俏皮的笑意。好一朵會笑的雲!他跳了起來。

  「豈止請你吃午飯,也可以請你吃晚飯!」

  第三章

  午後五點鐘。考完了最後一節課,宛露鬆了一口氣,題目出得都很容易,看樣子,這學校生涯,是到此結束了。以後,等著她去奮鬥的,該是事業和前途吧!收拾好書本,她走出教室,她的同窗好友陳美盈和許繡嫦一左一右的走在她身邊,正在爭辯著婚姻和出國的問題。陳美盈認為現代的年輕人都往國外跑,只有到國外去「闖天下」才有前途,許繡嫦卻是悲觀論者,她不停的說:「女孩子,闖什麼鬼天下,我媽跟我說,世新畢業,也算混上了一個學歷,找丈夫容易一點罷了。想想看,這世界也很現實,女孩子念到博士碩士,發神經病而回國的多得很,沒有一個男人希望自己的太太超過自己!所以,正經八百,不如去找張長期飯票!」「嘖嘖,」陳美盈直咂嘴:「你好有志氣!才二十來歲,就急著要出嫁!你不想想,外面的世界那麼大,我們連看都沒看過,唸書就念掉了十四、五年,好不容易混畢業了,才正該享受我們的人生,你就急著往廚房裡鑽了。結婚是什麼?結婚是女孩子的牢籠,從此成為燒鍋煮飯,生兒育女的機器……」「誰要你去燒鍋煮飯生兒育女?」許繡嫦說:「難道你不會找個有錢人嫁嗎?」「有錢人全是老頭子!」陳美盈叫:「誰生下來就會有錢?等他賺到錢的時候,就已經七老八十了。至於公子哥兒那種人,我是碰都不要去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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