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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月

   沽月上

  魄兔月童瞳

   幽光日月忽散一

  銀垂已向月兆■秋天

   釣圓綻今其月漾玉球馥郁

  收中鏡色山朧月蒙落外雲芬桂

   憑闌深夜看逾良月何處笙簫作勝游

  我們大家傳觀著這張紙條,說實話,滿屋子的人全是莫名其妙。正念也好,倒念也好,直也好,橫也好,反正是糊糊塗塗的,怎麼念都念不順。爸爸說:

  「別急,別急,我給你們一點提示,這圖形中的文字,是一首七言律詩,最頂尖上的那個『月』字,是題目,用不著放入正文,現在,你們把正文念出來吧!」

  這下好了,全體都擠在那張紙條邊,滿屋子的「月」呀、「魄」呀、「幽光」呀的鬧了個沒完,擠得誰也看不清楚。最後還是李謙把這「文字塔」拷貝了好幾份,讓大家分組研究。正在滿屋子七嘴八舌、又鬧又叫的討論中,詩堯回來了。爸爸一見到詩堯,就立即叫住了他:

  「來,來,來,詩堯,你也加入一個!」

  詩堯站住了,望著那張紙條發愣,半晌才說:

  「這是幹什麼?」「爸爸在出題目考我們呢!」我嘴快的說,立刻把提示告訴了他,把他拉在我和雨農身邊,讓他參加我們這組一起研究。盧友文正和小雙擠在一塊兒,兩人頭並著頭,肩並著肩,在那紙上指指說說,悄聲的研究著。詩堯看了他們兩個一眼,就一聲不響的在我們身邊坐下,把那張紙拿了過去,取出筆來東勾一下,西勾一下,好一會兒,屋子裡只有大家細聲細語的研究聲,顯然誰也沒有得到結論。奶奶手裡在鉤著桌布,眼睛望著電視,笑嘻嘻的說:

  「放著電視不看,去弄那個文字謎兒!自耕這書獃子,弄出一大堆書獃子來了。」詩堯忽然抬起頭來:「爸,你必須再給一個提示,這首律詩用的是什麼韻?」

  爸爸點點頭,用讚許的眼光望著詩堯:

  「不錯,這是個關鍵問題,找出韻來,就容易斷句了。我就告訴你們吧,這是十一尤的韻。」

  「尤字韻?」盧友文說:「那麼第一句一定斷在『幽』字上,第二句應該斷在……斷在『秋』字上……有了!」他忽然大叫了起來:「這東西很容易引人走入歧途,事實上,它是徊文再加上『分書合讀』的玩意兒。每個中間的『月』字都要拼到別的字上去。」於是,他朗聲的念出了整首詩:

  「湖上瞳瞳兔魄幽,光明忽散一天秋,

   □□(注)向已垂銀釣,圓綻今期漾玉球。

   馥郁桂芬雲外落,朦朧山色鏡中收,

   憑欄深夜看逾朗,何處笙簫作勝游!」

  爸爸高興的笑了,走過去,他重重的拍著盧友文的肩,熱烈的說:「到底不愧是學文學的!盧友文,我一直以為你念西洋文學,對中國文學不會有什麼研究,現在,才知道你畢竟不平凡!」他回頭望著媽媽:「心珮,這一代的孩子,實在是人才輩出,不能不讓人刮目相看呢!」

  我望著小雙,她的眼底流轉著喜悅的光采,好溫柔好溫柔的望著盧友文,手裡緊握著那張紙條,彷彿那紙條是個多麼珍貴的東西一般。盧友文倒被爸爸稱讚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謙虛的說:「這不過是好玩罷了,從小我喜歡猜字謎,因此,什麼捲簾格、徐妃格,也去研究了一番,這首詩裡最唬人的就是那中間的一排月字,只要知道那月字不能單獨成立,也就容易了。」老實說,我很笨。一直等盧友文把整首詩念了出來,我還對著那張紙左念右念,半天才恍然明白過來,說:

  「原來是繞著圈子念的!這東西根本是騙人的玩意兒,沒意思!」「你自己不學無術,」爸爸笑著對我說:「反而去批評人家騙人,想想看,要作這麼一個寶塔文出來,還不容易呢!古人挖空心機,只換得你一句『沒意思』嗎?」

  被爸爸這樣一說,我還真鬧了一個「沒意思」。於是,我就訕訕的轉向詩堯,沒話找話說:

  「你從那兒來?」「公司!」詩堯答得好簡單,連「電視」兩個字都省略了,他的眼睛直直的望著盧友文和小雙。然後,他慢吞吞的站起身來,慢吞吞的說:「你們聊聊吧,我忙了一天,很累,想先去休息了。」他對盧友文點點頭,難得那麼禮貌。「不陪你了,盧先生!」「您請便,朱先生!」盧友文慌忙說。

  一個喊「盧先生」,一個喊「朱先生」,這兩句「先生」顯得真彆扭真刺耳。我愣愣的望著他們,詩堯已經站起身來,往後面走去,臨走時,他很快的看了小雙一眼,小雙接觸到他的目光,就悄然的垂下了眼睫毛,嘴唇微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於沒有說出口來。我聽到,詩堯低歎了一聲,就一腳高、一腳低的走到裡面去了。我望著他的背影,一時間,我覺得他那身形好孤獨、好落寞、好淒涼。回過頭來,我注意到媽媽也望著他的背影出神,媽媽臉上,充滿了一種悵惘的、關懷的、慈愛的、又無可奈何的憐惜。

  詩堯走了,室內又恢復了熱鬧,好像詩堯的存在與否,與大家都沒有什麼關係似的。大家繼續熱心的討論「文字遊戲」,爸爸又出了好幾個字謎給大家猜,大部分都猜不出來,因為爸爸的字謎太深了。盧友文也出了幾個字謎給爸爸猜,我記得,其中有一個是:「遠樹兩行山倒影,輕舟一葉水平流。」

  可把爸爸弄得頭昏腦脹,他又不肯認輸,也不許盧友文公佈答案,拚命在那兒絞腦汁,左猜也不對,右猜也不對,最後,還是盧友文說出來了,原來是個「慧」字,那「遠樹兩行」,據盧友文的說法,是:

  「國畫裡的樹!」而那「輕舟一葉」就純粹是象形的了。

  那晚,玩得最開心的,是我那書獃子爸爸,我記得,他回房去睡覺的時候,還在那兒喃喃的讚美著盧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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