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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頁

 

  「她完了!我知道,她完了!」

  我用腳狠狠的跺了詩堯的腳一下,我啞聲說:

  「你安靜一點行不行?你一定要咒她死嗎?」

  詩堯直直的望著我,他的臉色發青,眼睛發紅,嘴唇上連一點血色也沒有,那神情,就像他自己已經宣佈死刑了。我心裡一酸,眼淚就湧進眼眶,模糊了我的視線,我伸手緊握著詩堯的手,我說:「放心,哥哥,她會好好的!她才二十歲!那麼年輕!她會好好的!」醫生終於出來了。我們全像彈簧人一樣從椅子裡彈起來,醫生望著我們,點了點頭:

  「失了那麼多的血,差一點就救不過來了,現在,如果沒有意外變化,大概不至於有問題。只是失血太多,還不能說脫離危險期。你們先去病房裡等著吧!」

  我們去了病房。一會兒,小雙被推進來了,躺在病床上,她看起來又瘦又小。護士取掉了套在她頭上的帽子,她那頭烏黑的頭髮就在枕上披瀉下來,襯托得她那張臉尤其蒼白,尤其削瘦。她的眼睛闔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圈暗影。她的眉峰輕輕的蹙著,雖然醫生說麻藥的力量還未完全消失,但是,她那輕蹙的眉峰仍然給人一種不勝痛楚、不勝負荷的感覺。血漿瓶子始終吊在旁邊,那鮮紅的血液看來刺目而驚心。她的頭在枕上蠕動,嘴裡輕輕的吐出一聲呻吟,她恍恍惚惚的叫:「奶奶!奶奶!」奶奶抓住了她那蒼白的手指,眼淚一直在奶奶眼眶裡轉著,她連聲喊:「小雙,奶奶在這兒!奶奶陪著你呢!」

  小雙費力的睜開眼睛,她的眉頭蹙得更緊了,無力的轉動著頭,她神志迷糊的找尋著什麼。

  「奶奶,孩子……孩子……」

  「孩子很好,」我慌忙接口:「小雙,你安心休養,孩子很好,是女孩,六磅重,我等會兒就去看她,你放心,都放心,一切全好。」小雙抬起眼睛來看我,似乎並不相信我。她那烏黑的眼珠逐漸被淚水所濡濕了。那兩汪淚水,像兩泓清潭,盈盈然的浮漾著,她低聲啜泣,抽噎著說:

  「我要孩子,詩卉,我要孩子。」

  媽媽立刻拍拍她,說:「我去和醫生商量,讓護士把孩子抱給你看看,好嗎?不過,按規矩,要二十四小時才能抱出嬰兒室呢!」

  小雙哀求似的看著媽媽,旁邊在照顧的護士說話了,她撫摩著小雙的手,安慰的說:

  「不行呢!醫生不許抱出來的!」

  眼淚從小雙眼角滾落了下去。

  「孩子,」她嗚咽著。「我要孩子。」

  護士動容了,她拭去小雙的淚痕,說:

  「好吧!我去試試看!」

  護士走了,小雙闔上了眼睛,一會兒,護士果然抱著那孩子走了回來,小雙掙扎著抬起頭。努力張大了眼睛望著那紅通通的、皮膚皺皺的小東西。那孩子好小好小,像一隻小貓,她熟睡著,小手好可愛的握成了拳頭。小雙貪婪的看著。護士已微笑的搖頭了:「不行不行,小媽媽和小嬰兒都需要休息,我們要回嬰兒室了!」孩子抱走了,小雙「噯」了一聲,倒回到枕頭上,好像她全身的力氣都用完了。奶奶慌忙幫她撫平枕頭,拉好棉被,整理她散亂的頭髮,說:「小雙,睡睡吧!」「奶奶,」小雙仍然在叫,她的頭不安的擺動著,好像有滿肚子的話要訴說:「奶奶,那墜子,他……他搶走了那墜子……」奶奶不解的看看我,我也滿腹狐疑。僕過身子去,我凝視著小雙:「小雙,誰搶走了墜子?」我問,開始明白,這比預產期早了二十天的孩子,一定是由於某種事件而造成的「意外」,而這事件,准與那「墜子」有關。

  「他搶走了墜子!」小雙再說,嗚咽著,淚水一直滾下來。「是友文,友文!他……他已經賣掉了那珍珠項煉,他……他……又搶走了玉墜子!」我伸出手去,翻開小雙的衣領,我又看到那條傷痕了。顯然,他們經過一番爭鬥,因為,我現在明白了,那傷痕是金煉子拖過去所造成的。我深吸了口涼氣,氣得渾身都發起抖來。回過頭去,我看到詩堯站在門邊,他的臉色鐵青,眼睛裡冒著火。我悄然走開,到門邊對詩堯說:

  「你回去吧!這兒沒有你的事了!」

  詩堯咬牙切齒的看著我:

  「那個盧友文在那裡?」他低問:「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我蹙緊眉頭,瞅著他:

  「你別再惹麻煩了,好不好?麻煩已經夠多了。」

  就在這時,雨農趕來了,他喘吁吁的站在門口。

  「詩卉,我找不到盧友文,他公司裡說,他今天下午根本沒有上班,我已經趕到小雙家裡,留了條子,叫他一回家就到這兒來!他公司裡的同事說,要找他,除非是到一家賭場裡去找!」「賭場?」我愣著:「台灣那兒來的賭場?」

  「事實上,就是地下賭窟,」雨農說:「我有一個地址,我現在就去碰碰運氣,不過,那同事說,這地址也不可靠,因為他們常常遷移地點,我怕你著急,先來通知你一聲,小雙怎樣?沒危險吧!」「生了一個女孩子,早產了二十天!你如果找到盧友文,告訴他,」我的聲音哽了:「他是世界上最殘忍,最最狠心,最最沒有人性的男人!」雨農深深的望了我一眼。

  「我找他去!」他掉轉身子。

  「我跟你一起去!」詩堯說。

  我死命扯住詩堯的衣服。

  「哥哥!」我叫:「我求你!你不許去,你去了准闖禍!」我對雨農做了一個眼色,雨農如飛的跑了。詩堯把頭仰靠在牆上,眉毛整個虹結在一起,雙手握緊了拳,他痛苦的望著天花板。我注視著他,幾乎可以感到他的心在滴血。我咬緊牙根,糊塗了。為什麼?為什麼人生會這樣?該相愛的人沒有緣分,有緣分的人又不知珍惜!為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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