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一個愉快的早晨,但是,我不是你的『小』朋友!」嘉琪說,紅了臉,衝進了花園,向自己樓上的房子奔去。
下樓吃早餐的時候,無意間,在客廳門口她聽到媽媽和費海青的幾句對白,媽媽在問:
「海青,假如我猜得不錯,這次你回國主要是為了她吧?是嗎?」「是的!」費海青回答。
「你告訴她了嗎?」「沒有,我不知道怎麼說,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小心點,海青,她是個敏感的孩子!我希望你不要告訴她!」媽媽的聲音裡有一種淒涼和祈求的味道,然後費海青說了一句很低的話,嘉琪沒有聽清楚。她滿腹狐疑的走進客廳,媽媽和費海青都立即停止了談話,他們的目光都神秘的集中在她身上,空氣裡有點兒緊張。嘉琪看了看費海青,又看了看媽媽,媽媽的眼睛是濕潤的。「他們有一個秘密,我要查出來那是什麼!」嘉琪想。一面抬起頭來愉快的說:
「該吃早飯了吧?媽媽?」
三
夜深了,窗外下著大雨,嘉琪坐在書桌前面,一點睡意都沒有。拿著一支鉛筆,她在紙上無意識的亂畫著。自從費海青住到這兒來,已經足足有兩個月了,這是多麼充實,多麼神奇的兩個月!嘉琪奇怪以前那十六年的歲月是怎麼過的,在她的生命中,似乎只有這兩個月是存在的,是真實的。她伸了一個懶腰,把手放在腦後,靜靜笑著。這兩個月中,她已經學會了打獵,每天早上她和費海青在深山裡亂竄,打獵、追逐、嬉戲。午後,他們會躺在情人谷中談天,他告訴她許許多多的故事,有一天,他問她:
「你願意跟我到外國去嗎?嘉琪?」
她笑了笑,沒有說話,為什麼她不告訴他她願意呢?但他又為什麼要帶她走呢?除非……她的臉發起熱來了,她用手揉了揉頭髮,胡亂的對自己搖了一陣頭。然後,她開始在紙上畫上一張張的臉譜,正面的、側面的,起碼畫了幾十個。這是同一個男人的臉譜,但卻畫得完全不像。只有一張的下巴有點兒像「那個人」,她對這張注視了很久很久,然後紅著臉兒,用自己的嘴唇對那張畫像的下巴貼了上去。只一瞬間,她抬起頭來,有點驚惶的四面張望著,似乎怕別人發現她的動作。等確定不會有人看到她之後,她用筆在紙上亂七八糟的寫著:
「徐嘉琪,不要傻,人家把你當『小朋友』看呢!他
不會喜歡你的,你不要做夢吧!」
有兩滴淚珠升到她的眼睛裡來了,她把頭埋在手心裡,半天之後,才茫然的抬起頭來,關了檯燈,上床睡覺了。
她睡得並不熟,許多的惡夢纏著她,天剛亮,她已經醒了。窗外的雨停了,是一個好天氣。她穿好了衣服,開了房門,悄悄的走下樓梯。她想去洗一個臉,然後到客廳裡去等費海青。可是,剛走完樓梯,她就聽到客廳裡有低低的談話聲,她站了一會兒,可以聽出有媽媽、爸爸和費海青三人的聲音,他們似乎在爭執著什麼,可是聲音很低,一句都聽不清楚。嘉琪迅速的向客廳門口溜去,客廳的門是關著的,她的好奇心燃了起來,她知道他們三個人有一個秘密,每次她和費海青出遊歸來,都可以看到爸爸媽媽焦灼擔憂的望著費海青,似乎在詢問什麼。「我要查出來!」嘉琪想,把耳朵貼在門上。於是,她聽到媽媽在低而急促的說:
「海青,我不瞭解你,十二年都過去了,你怎麼突然想起她來?而且,你一個獨身的男人,帶著個女孩子也不方便呀!」
「唉!」費海青在長長的歎著氣。「你們不知道孤寂的味道,有時候,在陌生的國度裡,你半夜裡醒過來,陪著你的只有空虛和寂寞,那滋味真不好受……我本來並不想收回她的,但她長得那麼像她母親……」費海青的聲音顫抖了,句子被一種突發的哽咽所中斷了。「海青,我瞭解你的感情,」是爸爸的聲音。「但是,嘉琪跟著我們十二年了,她始終認為我們就是她的生身父母,現在突然告訴她我們不是她的親人,她是不是受得了?海青,你或者並不完全瞭解嘉琪,她是個感情豐沛的小東西,她很容易激動的……」「不過,」媽媽接下去說:「孩子當初是你交給我們的,我們當然不能說不讓你領回去。何況十二年來,你每年都把她的生活費寄回來,我們不過在代你照管她而已。但是,我承認……」媽媽的聲音也顫抖了,「這許多年來,我都把她當作自己親生的孩子,我又沒有兒女……現在你回來了,突然說要帶走她……」「我很抱歉,」費海青說:「我本來的意思,只是回來看看她,但是,她那麼可愛,和她相處了兩個月之後,我不相信我還能再去過那種孤寂的日子。她使我想起她的母親……我不能放棄她!十二年來,我都應該把她帶在自己身邊的!」
「海青,你這麼需要她的話,就帶走她吧!不過,小心一點告訴她,緩和一點,千萬別傷了她的心,她是……很脆弱的!」爸爸說。嘉琪把身子靠在牆上,眼睛睜得大大的,渾身都像冰一樣的冷了。她緊緊的咬住了嘴唇,禁止自己發出聲音來。她所聽到的事實震懾住她,她把手握著拳,堵住了自己的嘴,拚命的搖著頭,心裡像一鍋沸水般翻騰著。「不!不!這不是真的!不不!我還在做夢,我一定是在做夢!」她搖搖頭,痛苦的閉上眼睛。於是,她又聽到媽媽在說:
「海青,我認為你最好不要告訴她事實,讓她仍然認色們是她的父母,我們叫她拜你作乾爹,然後你帶她走,這樣對孩子的心理比較好些,而且你沒告訴她事實的必要!那段故事會使她受不了的!」「啊!」嘉琪拚命的咬著自己的嘴唇。「這太可怕!太可怕!太可怕!」她在心裡拚命的重複著「太可怕」三個字,渾身發著抖。她體會到一個事實:費海青,這神奇的男人,在幾點鐘以前,她還曾將一顆少女的心牢牢的縛在他的影子上,她還曾癡心妄想著一個美夢,「她」和「費海青」的美夢。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樣子,她心裡所有的一切都粉碎了!費海青,他是她的父親!「不不!這太可怕!」嘉琪在心中叫著,掙扎著想離開這個門口。「我聽到有人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