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累嗎?」詩蘋搖搖頭,笑笑說:
「才開始就累了還行!」一面望望後面說:「他們真是漂亮的一對!」「可不是,名副其實的郎才女貌!訂婚兩年了,想出了國再結婚,江浩是個滿有志氣的孩子!」
詩蘋不再說話,太陽漸漸移到頭頂,山路也越來越難走了,汗從每個人頭上滴了下來。前面夏氏三兄弟中不知道誰領先高歌了起來:
努力,努力,努力向上跑!我頭也不回呀,汗也不
擦,拚命的爬上山去……
接著,後面的江浩也高聲的加入:
半山了,努力,努力向上跑!上面已沒有路,我手
攀著石上的青籐,腳尖抵住岩石縫裡的小樹,一步,一
步的爬上山去……然後,除了克文夫婦之外,大家都加入了合唱,歌聲響徹雲霄,似乎連天地都被震動了。詩蘋知道他們唱的是胡適早期的一首白話詩《上山》,但這首詩被譜成歌她卻不會唱。克文更不用說了,對唱歌完全是門外漢,生平只會唱一首國歌,唱起來還會讓人笑破肚子。一曲既終,大家停下來亂拍著掌,同時一面笑一面胡亂的喊著再來一個。克文望了望詩蘋聳聳肩:「年輕人!」「難道你就是老年人了嗎?」詩蘋微笑的問。
「胡說!你要不要看我的肌肉!」克文玩笑的說。
「算了,留著你的肌肉去向那些猴子神氣吧!」
隊伍繼續向前走,太陽的威力更大了,大家的腳步都滯重了許多,汗開始濕透了衣服。男人們的行囊顯然成了一大負擔,累極了就用棍子支著後面的背包略事休息。小姐們也顯得無精打采了,燕珍首先提議休息,但江浩否決了,因為按林場的山高指示牌來看,他們還沒有走到第一天預定行程的一小半。大家繼續向前走,江浩不住的提醒著大家節省一點水喝,因為按照地圖,他們要到天黑時才能走到有水的地方。克文抬頭看了看參天的樹木,突然大聲的叫前面的三兄弟說:「看哪,那兒有不少你們的同類呢!」
大家抬起頭來看,樹梢正有好幾隻猴子在對他們探頭探腦的窺視著。夏人豪舉起了獵槍,江浩立即搶上去按住槍管說:「不要打它們,第一,嚴禁同類相殘。第二,它們都是些沒有惡意的小東西。」美嘉又格格的笑了起來。詩蘋不禁看了她一眼,她實在很美,有一對伊麗莎白泰勒似的大眼睛,高高的鼻子和厚厚的、性感的嘴唇。身段略嫌矮了一些,但並不損於她的美麗。和她比起來,燕珍顯得黯然失色,燕珍正是那種最平凡的,找不出特點來的女孩,只是身材還不錯。和她們在一起,詩蘋覺得自己很老似的,雖然她今年也不過剛滿二十六歲。
夏人豪對江浩做了個滑稽的鬼臉,收了槍。大家繼續向前走,夏氏兄弟一直東張西望的找尋有沒有野獸的蹤跡。山路窄而陡,好幾次要翻過幾塊高大的岩石。山聳然直立,從下向上看,只見青黑色的樹木和藍天,山似乎高不可測。人走在山裡,聽著風聲,給人一種渺小空虛的感覺。美嘉開始大聲的抱怨天熱,並且嘰裡咕嚕的後悔沒有帶把檀香扇來,又埋怨長褲不如裙子舒服,膠布鞋穿起來不習慣……江浩不耐的說:「小姐,忍耐點吧,你現在怪天氣熱,到夜裡就會凍得你渾身發抖了!」「我真想吃冰淇淋!」美嘉噘著嘴撒嬌似的說。
「哼!」江浩嘲弄的冷笑了一聲,「可惜這兒沒有冰店,早知道李美嘉小姐要爬山啊,冰店、飯館、咖啡廳、電影院都該搬到這山上來的!」說著,他拍了克文肩膀一下。說:「老趙,你知道美嘉準備怎麼一副打扮來爬山?白尼龍紗的大裙子,裡面還硬繃繃的穿了兩條襯裙,白高跟鞋,足足有三寸高!我逼著她換長褲,她還不高興呢!好像這山上的樹和石頭都會欣賞她似的!」「哼,我怎麼知道是這樣子爬山,我還以為像爬觀音山、仙公廟似的,哪裡像這樣一個勁的在大太陽底下走!早知如此我才不來呢!」美嘉沒好氣的說。
「又不是我請你來的,還不是你自己一定要來!才開始就抱怨,這以後還要走好幾天呢,要打退堂鼓趁早,最好現在就回頭!」江浩大聲說。「回頭就回頭,你以為我希奇跟你走,神氣些什麼?」美嘉一跺腳,真的往回就走。
「喂喂喂,這算怎麼回事!」克文跳過去,一把拉住美嘉,對江浩說:「老弟,不是我說你,對小姐要溫柔點,到底年紀輕,火氣大。大家出來玩,吵吵鬧鬧的多殺風景!來,李小姐,我們到前面去,看看那三隻猴子能不能打到什麼東西!」
原來夏人豪聲稱找到了動物的足跡,並打賭說親眼看到有東西在樹叢裡動,所以三兄弟簇擁著一個何燕珍,都跑到樹林裡去了。克文拉著美嘉,也追蹤而去。詩蘋看了江浩一眼,微微一笑說:「原諒她!她年紀輕!」
「她不是年紀輕,她根本是無知、胡鬧!」江浩憤憤的說。
詩蘋又微微一笑,輕聲說:
「你不能說錯誤都在她,你也真的火氣太大了一些!」
「你不知道,我早就叫她不要來,她一定要來,來了又抱怨!她哪裡想爬什麼山,不過想湊熱鬧罷了!」
詩蘋看著腳底下陡峻的山路,很吃力的向上走著。江浩默然的望了她一會兒,問:
「你第一次爬山?」「是的。」「很吃力?」「是的。」「可是你並不抱怨,也不表示。」
詩蘋站住了,望了望山下,眼前是一片的綠。綠的山,綠的樹,綠的草。山風猛烈的吹了過來,她的頭髮全被風吹起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氣說:
「這大自然真使人眩惑,站得這麼高,迎著風,給人一種遺世獨立的感覺。我從來不知道世界是這麼神奇的。我很高興我參加了爬山,什麼事需要我抱怨呢!這兒,連風和城市裡的都不同,草和泥土都是香的!」她以新奇而迷惑的眼光環視著四周,像是才從一個長眠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