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琴握緊了沙發的扶手。
「他也知道?」她問。「不!他不知道,我不敢告訴他。」曉琳垂下頭去,有兩滴眼淚滴在裙褶上。旭琴像做夢一樣的回到了家裡,季文正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等著她回來。他望著她的臉,低低的問:
「你去看過她了?」旭琴點點頭,一句話也不說,向臥室裡走去,走到了臥室門口,她又回過頭來,季文正茫然的望著窗外,兩道濃眉微微的蹙著。又一次,旭琴感到他身上那種特有的磁性。她輕輕的說:「你可以告訴她,我同意離婚了!」
「啊!旭琴!」
季文喊了一聲,立刻轉過頭來看著她,她邁進了臥室,關上了臥房的門,把背靠在門上,讓眼淚沿著面頰滾了下來。
聽到大門的開闔聲,她立即衝到窗口,窗外,季文正沿著一年前曉琳來時的那條大路走遠了。
她低下頭來,桌上放著她初完稿的那個中篇,半年以來,她曾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花費在這個中篇上。她拿起了那厚厚的一疊稿紙,開始機械化的、一頁一頁的把它撕成兩半。
窗外,季文的影子已經消失在路的盡頭。
幸運草
一
他們一共是八個人,五個男人,三個女人。
詩蘋默默的坐在美嘉的旁邊,望著那五個男人彼此忙碌的在幫對方繫緊背上的行囊,一面大聲的、嘈雜的互相取笑著。克文,她的丈夫正捲著袖子,曲著胳膊在顯示手臂上的肌肉給那夏氏三兄弟看,同時高聲的嚷著:
「你們別看我都四十了,身體可比你們這些年輕的小老弟強得多呢!尤其你們這三隻猴子,把袖子捲起來讓我看看,可有這樣凸起來的肌肉沒有?」
克文那略嫌矮胖的身子,又背著那麼大的一個行囊,看起來有點兒滑稽相。夏氏三兄弟中的老大一面繫著腰帶,一面輕蔑的看了克文一眼,撇撇嘴說:
「你哪裡有什麼雞肉?不過有點雞油罷啦!」
「得了,」站在一棵松樹邊的江浩回頭來笑著說:「老趙還有點雞油,你們三兄弟就只有幾根雞骨頭!」
「什麼話!」三兄弟嘩然的叫了起來。江浩、克文、美嘉,以及美嘉那個同學燕珍都大笑了起來。連詩蘋也不由自主的笑了。這些人雖然都是克文的熟朋友,但對詩蘋而言卻全是陌生的,因此她也顯得特別的沉默。本來,這次爬大雪山的計劃並沒有包括詩蘋,可是,克文臨時卻極力勸詩蘋參加,詩蘋也破例的參加了,主要因為她實在厭倦了家裡那份寧靜得出奇的生活。剛剛在這天清晨,她才認識了這小爬山團中的每一個人,在火車站,她首先看到江浩和他的未婚妻李美嘉,江浩是個身材略高的漂亮的青年,有微褐的皮膚和一對閃爍有神的黑眼睛。美嘉更是個美麗得出奇的少女,白晰的皮膚和長而微卷的睫毛使人覺得她像個混血兒。然後,美嘉的同學何燕珍來了,那是個有點喜歡做作的女孩子。接著,三個瘦長的青年喧鬧著跑了過來,叫囂的拍著江浩的肩膀,其中一個順手也拍了美嘉一下,引起美嘉一聲尖叫,克文拉著他們的一個說:「詩蘋,讓我給你介紹一下夏氏三兄弟……」
「不是這樣介紹的,」江浩跑過來說:「趙太太,讓我來介紹,這是夏氏三猴。」然後挨次的指著說:「瘦猴夏人豪,油猴夏人傑,毛猴夏人雄。」
一口氣認識了這麼多人,使詩蘋有點頭昏腦脹,至於江浩的這個猴那個猴她根本就鬧不清楚,但她頗欣賞這夏氏三兄弟,他們看起來都是灑脫不羈的青年,渾身散發著用不完的精力。他們轉了好幾次車,又步行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才到達了大雪山林場,林場管理員熱情的招待了他們,並且參觀了他們的爬山用品後,又堅持要借給他們八個睡袋,因為山上的夜很冷,認為他們僅帶毛毯是不夠的。然後,林場又用車子把他們送到這兒,再上去,就要開始爬山了。
三位女性被允許不背東西,除了各人一隻水壺,每個人一個手提包——其中裝著她們自己的換洗衣服,和一部分乾糧,而男人們背的東西就複雜了,包括兩個帳篷,八隻睡袋,五天的乾糧和少數幾件烹飪用具。夏氏三猴還額外帶著兩管獵槍。一切結束停當,江浩大聲說:
「我們必須立即出發,無論如何,要在天黑以前找到有水的地方紮營。如果我們的行動太慢,很可能走到半夜都到不了水邊。我們這裡,除了三位小姐之外,每個人對爬山多少有點經驗。趙太太就歸趙先生招呼,美嘉既然是我的未婚妻,當然由我管。何小姐呢?就交給你們三隻猴子了。可是——」他調侃的望了夏氏三兄弟一眼,又加了一句:「你們可別打架呀!」聽出這話的言外之意,燕珍不依的扭了一下身子,搖著美嘉的手臂說:「你聽他這是什麼話,你也不管管!」
「他叫他們三兄弟別打架,干你什麼事?」美嘉格格的笑著說,同時對三兄弟遠遠的做了個鬼臉。
詩蘋站了起來,大家紛紛準備出發,江浩又叮嚀了一句:
「山上絕對沒有什麼兇猛的野獸,頂多有幾隻鹿。我們最要小心的是蛇和螞蟥,給毒蛇咬一口可不是玩的。螞蟥那玩意更討厭,碰到肉就往裡鑽,扯都扯不出來,大家可要小心。來,開步走!」七個人走了一條直線,夏氏三兄弟把燕珍夾在中間走在最前,詩蘋和克文居中,美嘉和江浩殿後。路很狹窄,但並不十分難走,這是大雪山林場伐木的棧道。但前兩天似乎下過雨,路非常滑,大家紛紛折斷樹枝用來當手杖,三位女士也每人拿了一根。三兄弟開始在向燕珍解釋兩管獵槍的用法,兩管獵槍的扳機一直在卡嗒卡嗒的響。走在後面的美嘉不知在和江浩說什麼,一直在格格的笑。克文望了詩蘋一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