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煙雨朦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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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長得一點都不漂亮!」

  「哦?」「滿頭亂髮,橫眉豎目。」

  「哦?」「鬍子不刮,衣衫不整。」

  「哦?」「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暴跳如雷,毫無耐心!」

  「哦?」我禁不住也皺起了眉頭。

  「可是,天才洋溢,思想敏捷,骨高氣傲,與眾不同……」「好了!好了!」我說:「你是真愛上了他?」

  「糟就糟在太真了。」「那麼,引起他注意你呀。」我抬頭看看窗外,皺皺眉想出了一個主意:「喏,找個機會和他吵一架,他叫你也叫,他跳你也跳,他凶你也凶,把他壓下去,他就會對你刮目相看了。」「沒有用。」方瑜毫無生氣的說。「怎麼沒有用?難道你試過?」

  「沒試過,我知道沒有用。」

  「你怎麼知道?」「因為……」方瑜慢吞吞的說:「他早已有了愛人了!」

  「哦,我的天!」我歎口氣。「那麼,你是毫無希望了?」

  「是的,毫無希望。」「連奪愛的希望都沒有?」

  「沒有!」「別那麼洩氣,他的那個愛人是怎麼樣一個人?」

  「我同班同學,嬌小玲瓏,怯生生的,嬌滴滴的,碰一碰就要傷心流淚,弱不禁風,標準的林黛玉型!可是很美,很溫柔。」「哦,你那個橫眉豎目暴跳如雷的男孩子就愛上了這個小林黛玉?」「是的,他在她面前眉毛也橫不起來了,眼睛也豎不起來,她一流淚,他就連手腳都不知道放到哪兒去才好。」

  「噢,」我又笑了起來:「這叫作一物有一制。」

  「你不為我流淚,還在那兒笑!」方瑜撇撇嘴說。

  「我對你只有兩個字的忠告,」我說:「趕快拋開這件事,就當做沒遇到這個人!」「別說了,」方瑜打斷了我:「你這幾個字的忠告等於沒說。」她臉上有種困擾的神情,歎了口長氣。

  「真的這麼癡情?」我懷疑的問,審視著她。

  「是嘛,你還不信?」她生氣的說,接著甩甩頭,從榻榻米上站起來,突然對我咧嘴一笑:「說你的吧!是不是也墜入情網了,假如你也害了單相思,我們才真是哼哈二將了。」

  「別鬼扯了!」我蹙著眉說。

  「那麼,是什麼事?」我把黑毛衣的高領子翻下來,在我脖子上,有一道清楚的紅痕,是爸爸留下的鞭痕。方瑜呆了呆,就跪在榻榻米上,用手摸了摸那道傷痕,問:

  「怎麼弄的?」「我那個黑豹父親的成績。」

  「他打你?」她問:「為什麼?」

  「錢!」「錢?拿到沒有?」我搖搖頭,說:「你想我還會再要他的錢?」

  「那麼——」「那麼,我只有一句話了,方瑜,借我一點錢,你能拿出多少,就給我多少!」方瑜看看我,說:「你等一下!」她站起來匆匆的跑到廚房裡去找她母親了,沒多久,她回到屋裡來,把一疊鈔票塞在我手裡,說:「這裡是兩百塊,你先拿著,明天我到學校裡找同學再借借看,借到了明天晚上給你送去!」

  「方瑜!」「別講了,依萍。」「我知道你們很苦,」我說:「過年前我一定設法把這筆錢還你們!」「不要說還,好像我們的感情只值兩百塊,」方瑜不屑的轉開頭說。「講講看,怎麼發生的?」

  我把到「那邊」取錢的事仔細的講了一遍,然後我咬著牙說:「方瑜!我會報復他們的,你看著吧!」

  方瑜用手抱著膝,凝視著我,一句話也沒說。她是能深切瞭解我的。在方家吃了晚餐,又和方瑜談了一下謀職的經過,怕媽媽在家裡焦急,不敢待太久,告別出來的時候,方伯母扶著門對我說:「以後你有困難,儘管到我們家來。」

  「謝謝您,伯母!」我說,感到鼻子裡酸酸的,我原有一個富有的父親,可是,我卻在向貧苦的方家告貸!走出了方家,搭公共汽車回到家裡,已經九點多鐘了。媽果然已擔了半天心了。「怎麼回來這麼晚?沒遇到什麼壞人吧?急死人了。」

  「沒有,」我說:「到方瑜那兒談了一會兒。」

  上了榻榻米,我把兩百元交給了媽媽。

  「哪兒來的?」媽媽問。

  「向方瑜借的。」「方家——」媽猶豫的說:「不是很苦嗎?」

  「是的,在金錢方面很貧窮,在人情方面卻很富有。和我那個父親正相反。」「那——我們怎麼好用他們的錢呢?」

  「用了再說吧,反正我要想辦法還的。」

  我洗了一個熱水澡,用那張虎皮把全身一裹,坐在椅子裡,在外面吹了一天冷風,家裡竟如此溫暖!媽一定要把她的熱水袋讓給我,捧著熱水袋,裹著虎皮,一天的疲勞,似乎消失了一大半。我把謀職的經過告訴了媽,說起舞女那工作時,媽立即說:「無論如何不行,我寧可討飯,也不願意讓你做舞女!」

  「媽,你放心吧,」我說:「我自己也不會願意去做舞女的。」

  沉默了一會兒,媽說:

  「今天周老太太又來了。」

  周老太太是我們的房東,我皺著眉頭說:

  「她為什麼逼得那麼緊?我們又不是有錢不付!」

  「這也不能怪她,」媽說:「你想,她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吃飯,還不是等著我們的房租過日子。說起來周老太太還真是個好人,這兩年,房子都漲價了,我們住的這兩間房子,如果租給別人,總可以租到一千、八百一個月,租給我們她還是只收五百塊錢,她也真算幫我們忙了。只是,唉!」媽歎了口氣,又說:「今天她來,說得好懇切,說不是她不近情理,只因為年關到了,她兒子又病了一場,實在需要錢……」

  我默默不語,媽媽用手按了按額角,我坐正身子說:

  「媽,你頭痛的病是不是又犯了?」

  「沒有呀!」媽慌忙把手拿了下來,我望著她,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媽,」我轉開頭說:「我實在不會辦事。我還是不應該跟爸爸鬧翻的。」「別說了,依萍,」媽說,用手摸摸我的脖子,紅著眼圈說:「他不應該打你,看在那麼多年我和他的夫妻關係上,也不該打你。」說著,她突然想起什麼來說:「忘記告訴你,今年早上爾豪來了一趟。」「爾豪?!他來做什麼?」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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