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我不耐的說:「別賣關子。」
「一年以前,我曾經幫羅教授整理一份地質資料,翻出了許多的舊資料,由於資料殘缺了好幾頁,我在羅教授的書房中翻箱倒篋的尋找,曾經無意間看到一張舊照片,照片裡是一男一女,男的是羅教授,女的並不是羅太太,照片下寫著一行小字:攝於貴州湄潭。」
「噢,」我錯愕了一下。「你認為——那個女的是我的母親?」「有此可能。」他望望牆上那張全家福裡的媽媽。
「那個女的像我的母親嗎?」
「這個我可不敢說,那張照片裡的女人是什麼樣子我早就記不住了,只記得是個很年輕的女孩。那張照片起碼有二十年以上的歷史,羅教授年輕漂亮,和——皓皓幾乎一模一樣。」
我沉吟不語,中□又說:
「你看,憶湄,我獲得了一個觀念,你母親大概曾經是羅教授的舊情人,或者和羅教授有過一段轟轟烈烈的戀愛,所以,你母親臨終的時候,會想起把你托付給羅教授,她知道羅教授一定會看顧你。」「這——只是你的猜想,」我說,本能的抗拒這種「可能性」。「你並沒有辦法證實照片裡的女人確實是我母親。而且,如果真像你所分析的,我母親一定不會把我交給羅教授!」
「為什麼呢?」「我的母親個性很強,不會願意把自己的孤兒托付給舊日的戀人。尤其,你該記住一點,我母親和羅太太以前是好朋友,假若我母親和羅教授戀愛過,一定和羅太太有過摩擦,怎麼還肯讓我來和羅太太生活在一起呢?羅太太又怎麼會友善的待我呢?」「你以為——」中□慢吞吞的說:「羅太太對你很友善嗎?」
「雖然不見得很喜歡我,最起碼也無惡意。」
「是嗎?」中□用濃重的鼻音說:「你不覺得她——好幾次半夜出現在你屋裡,多少有些奇怪嗎?在你來以前,她並沒有夜遊的習慣。」「你覺得——」我有些不安了。
「我覺得,」中□加重語氣說:「整個的事情都不簡單,整個羅宅都是一個謎——包括突然插入這個家庭的你在內!」。
「我記得——」我囁嚅著說:「我剛到羅家的時候,你曾經說我會習慣羅宅。那時,你似乎並不認為它是一個謎。」
「確實,那時的羅宅比現在單純些,你來了,使所有的事情複雜——」他凝視我,突然停住了,好一會兒,才又說:「我又有了一個想法。」「什麼想法?」我問。「別忙,」他說:「我必須仔細的分析一下,也證實一下!現在我還不能具體的說出來,讓我好好的想幾天。」他走到桌子旁邊,把我放在桌子上的皮箱闔起來,塞進了壁櫥裡,又把床上亂七八糟的衣服抱起來,向櫥中亂塞,我跳起來說:
「你幹什麼?」「把你的東西收好,」他說:「你暫時不搬出去,等我弄清楚再說,我要解開這個謎!」他把櫥門關上,返身望著我:「別那麼不開心,好嗎?憶湄?來,今天晚上放一天假,我請你到外面去吃晚飯——兒童樂園的烤肉,怎樣?然後,我們去看場電影!」他對我微笑。「把所有的問題、煩惱都暫時拋開,你是株忘憂草,是嗎?走!出門玩玩去!
「中□,」我蹙著眉說:「你有了什麼新發現?」
「什麼都沒有!」他說,拉著我的手:「別再去想了,想得越多,煩惱越多,思想最簡單的人,才是最快樂的人!」
他拉著我走出房門,跑下樓梯。一個煩惱的白天過去了。一個美好的晚上正迎接著我們。
第十四章
這天下午,細雨綿綿密密的灑著,天空全是暗沉沉,灰濛濛的一片。報紙上的氣象報告,寒流正從華北而來,高氣壓向東南移動。我的房間因為有一面落地長窗,雖然嚴嚴密密的關著,又拉緊了窗簾,仍然覺得寒冷。爐火燒得很旺,熊熊的爐火使人昏然欲睡,這樣的天氣,最好是躲在被筒裡看小說,再準備點兒瓜子牛肉乾,如果再有個知心的人隨便聊聊,這才是人生最大的享受。拋開了書本,我歎口氣,從火爐的椅子裡站起身來,桌上的茶杯中,剩著一點兒冷冰冰的殘茶,溫水瓶裡已經空了。抱著水瓶,我走出房間,到樓下廚房裡去灌開水,我高興有這麼一點小事來讓我做做。說真的,那枯燥乏味的課本真讓我厭倦透了!
下了樓,正想到廚房裡去,餐廳通羅教授書房的那扇小門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扇門是半開半闔的,似乎正在誘惑我走進去。側著頭想了想,今天是星期三,羅教授下午有課,不會在家裡。皚皚躲在她的房裡烤火,不會出來,羅太太就更不用說了,皓皓中午就出去了,臨出去之前,還到我房裡來轉了轉,發誓說一定要幫我找一隻和小波一模一樣的貓回來。(我忘了敘述一點,自從上次小波受驚從窗子裡跳走之後,就宣告失蹤,為了這事,我曾經浪費了不少的眼淚。)中□每天下午都有課,所以,家裡的人都不會到書房裡來,這扇門一定是羅教授走的時候忘記關好。我沉思了幾分鐘,終於抵制不了那扇門的誘惑,把水瓶放在餐桌上,我躡手躡腳的走到書房門口。把頭伸進書房,我張望了一下,果然,像我所預料的,整個一間書房中,除了冷冰冰的空氣,和暗沉沉的光線之外,一個人影都沒有。我跨了進去,返身關上了房門。於是,我置身於一個寒冷、陰森而空曠的大房間裡了。一瞬間,我心頭掠過了一陣奇異的,不安的感覺。四壁的大玻璃櫥,櫥下都是抽屜,櫥頂堆滿了亂七八糟的紙張——可能是歷年來學生的考卷,也可能是羅教授的研究資料。我相信這些東西都有多年沒有整理,空氣裡散發著一層淡淡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