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傻事都做過了,我們就靜靜的躺在夢湖湖邊,望著天際白雲悠悠,聽著林內輕風低訴,感受著湖畔翠霧迷離。他會忽然用不信任的眼睛望著我,奇怪的問:
「詠薇,你怎麼會到青青農場來?」
我平躺著,微笑的望著天。我怎麼會到青青農場來?命運安排了一切,因為媽媽爸爸要分離,所以我和凌風會相遇。命運拆散了一對姻緣,是不是又會安排上另外一對來彌補?
「哦,」我低語:「因為這兒有你呀!」
「你不會離去嗎?」「我會離去,等媽媽來接我的時候。」
「可是你還會再來的,對嗎?」
「當然,」我望著他:「你在想些什麼呀?」
「這夢湖,」他喃喃的說:「這煙霧氤氳的夢湖,我怕一切都不是真實的,」他用手輕輕的觸摸我,從我的手臂到肩膀,從肩膀到面頰,從面頰到頭髮。「我怕你只是什麼好妖怪變出來的小精靈,眼睛一眨就消失掉了。怕你只是一個虛幻的影子,完全由我荒謬的腦子裡杜撰出來的人物……」
「噢!你多傻!」我輕叫,翻身仆伏在草地上,用手支著頭,另一隻手放在他的胸前。「你知道嗎?凌風?你有一顆健康的心,這樣的心是不會幻覺出人物來的,你還有一個堅強的頭腦,這樣的頭腦也不會杜撰故事。而且,我是個有血有肉有靈魂的完整的人哪!」
「是麼?」他懷疑的盯著我:「你是麼?」
「是的,我是。」「那麼,證明給我看!」
他一把拉下我的身子,嘴唇火熱的堵住了我的,我們滾倒在草地上,他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的纏著我,嘴唇貪婪的從我唇邊滑下去,沿著我的脖子到胸口,炙熱的火焰燒灼著我,全身的骨骼都幾乎被他壓碎。他的手指摸索著我的衣領,牙齒咬住了我的肌膚,一股灼熱的火焰從我胸中迸發,擴散到我的四肢,他喘息著,眼光凶狠而狂猛,我掙扎的推開他,喊著:「不要!凌風,不要!」
他突然放開我,滾到湖邊的草叢裡,把他整個頭都埋進湖水中。然後,他把濕淋淋的頭從水裡抬起來,頭髮和眉毛上全掛著水珠,他望著我,眼角帶著一絲羞慚。
「對不起,詠薇。」他低聲說。
我微笑著搖搖頭,用手帕拭去他面頰上的水珠。他把頭枕在我的膝上,闔起眼睛,我們靜靜的坐著。
樹林中一個紅色的影子一閃,有對黑黑亮亮,像野豹似的眼睛在注視著我們,我悸動了一下,凌風驚覺的問:
「怎麼?」「林綠綠,」我說:「綠綠在偷看我們。」
「是麼?」他坐起身來,綠綠已經一溜煙的消失在林內了。凌風用手抱住膝,沉思的說:「誰能阻止她的漫遊。誰能讓她休息,不再流浪?」我摘下一朵身邊的苦情花,注視著花瓣說:
「我們多自私,凌風,我們在幸福裡就不去管別人!你覺不覺得,我們應該幫幫你哥哥和綠綠的忙?」
凌風搖了搖頭。「這是沒有辦法幫忙的事,詠薇,問題在於綠綠,她根本不喜歡凌霄。」「你怎麼知道?」「這是看得出來的,綠綠雖然單純,但她也相當野蠻,她比一般的女孩子更難征服。」
「想必你是有經驗的!」我酸酸的說。
他盯了我一眼,眼角帶著笑。
「說不定,」他點點頭:「你吃醋嗎?」
「哼!」我哼了一聲,兩人都笑了。現在,綠綠不在我心上,事實上,什麼都不在我心上。我們手拉著手,奔出了樹林,奔下了山坡。戀人的世界裡,就有那麼多忙不完的傻事,說不完的傻話,做不完的傻夢。我忙得無暇再顧及我周圍的事情,甚至無暇(或是無心)顧及章伯伯和章伯母對我和凌風戀愛的看法,當然,我們的戀愛是沒有辦法保密的。我不再關懷綠綠和凌霄,也不再關懷韋白和凌雲,直到一天晚上,凌雲捧著她已完工的刺繡到我的房間裡來。
那時我正坐在書桌前面,桌上放著我那本「幽篁小築星星點點」,我滿懷洋溢著過多的感情,急於想發洩。「我要寫一點東西,」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寫一點東西。」但是,我不知道寫些什麼好,我胸腔裡漲滿了熱情,卻無法將它們組織成文句。凌雲推開門走了進來,微笑著說:
「看看我繡的枕頭套,好看嗎?」
她把枕套鋪平在我的桌子上,那菊花繡得栩栩如生,這提醒我許多幾乎忘懷的事,枕套、菊花、韋白!我依稀記起韋白佇立在竹林之外,記起某夜我在窗前看到的黑影,記起他痛楚燒灼的眼神……。我曾想幫助他們,不是嗎?但我如何幫助呢?「非常好看,」我由衷的說:「韋白一定會喜歡。」「他最愛菊花,」凌雲說,笑吟吟的坐在我的桌邊,開始縫製枕套的木耳邊。「只要把邊弄好,這枕套就算完工了,我本來想做一對,但是韋白說,何必呢?他念了兩句詩,是什麼殘燈,什麼孤眠的……」
「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我接口說。
「對了,就是這兩句,」凌雲停住了針,面色無限哀楚,接著就長歎了一聲說:「他多麼寂寞呀!」
我凝視著她,她又回到她的針線上,低垂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圈弧形的陰影,她抽針引線的手指纖巧而穩定。我佩服她的鎮靜,難道她已經認了命,就預備永遠和韋白這樣不生不死的「心有靈犀一點通」下去嗎?
「我在這兒做什線不會打擾你吧?」她低著頭說。
「當然不會。」我說,出神的望著她額前的一圈劉海和她白皙的後頸。章伯伯會讓她嫁給韋白嗎?我看希望不大,但是,他們不是一直很欣賞韋白嗎?即使韋白比凌雲大了二十幾歲,不過,愛情是沒有年齡的限制的!或者他們竟會同意呢!如果我是凌雲或韋白,我要公開這件事,經過爭取總比根本不爭取好!尤其韋白,他是個男子漢,他更該拿出勇氣來爭取。「詠薇,」她靜靜的開了口:「你會成為我的嫂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