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怔了怔,不禁臉紅了。「我給你作伴吧!」我含混的說。「你會沒時間陪我了!」她笑得十分可愛。「我二哥是個難纏的人,是嗎?」她歪著頭沉思了一會兒:「媽媽爸爸希望你和大哥好,你卻和二哥好了,人生的感情就是這樣奇妙,對不?像我——」她忽然嚥住了。
「像你怎麼?」我追問。
她搖搖頭,加緊了抽針引線,低聲的說了一句:
「你是知道的吧,何必要我說呢?」
我咬了咬嘴唇,她的臉色黯淡了,一層無可奈何的淒涼浮上了她的臉,她看來那樣柔腸百折,和楚楚可人!我實在按捺不住了:「你為什麼不把一切告訴你母親?」
「我不敢,」她輕聲說:「告訴了又有什麼用呢?」
「那麼,韋白應該告訴!」我大聲說:「他應該拿出男子漢的勇氣來,永遠低聲歎氣和哀毀自傷又不能解決問題,我實在不同意……」「韋白!」她驚喊,迅速的抬起頭來瞪著我,那對大眼睛張得那麼大,盛滿了驚愕和詫異:「詠薇,你在說些什麼呀?」
「我說韋白,」我說,有些生氣的瞪著她:「你不必做出那副吃驚的樣子來,你也明白我是瞭解你們的!」
「可是——可是——」她囁囁嚅嚅的說:「可是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說你和韋白的戀愛,你們應該拿出勇氣來面對現實,不該繼續痛苦下去!」我忍耐的說。
「我和韋白戀愛?」她大大的吸了一口氣,直愣愣的瞪著我。「詠薇,你一定瘋了!」
「我沒有瘋,」我懊惱的說:「你才瘋了!」
「是麼?」她不勝困惑的樣子,微微的蹙攏了眉頭:「但是,我從沒有愛過韋白呀!」
這下輪到我來瞪大眼睛了,因為她那坦白而天真的臉上不可能有絲毫隱秘,那困惑的表情也絕非偽裝。我坐直了身子,有些不信任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你從沒愛過韋白?」
「當然,」她認真的說:「我很尊敬他,因為他是個學者,我也很同情他,因為他無親無故,孤獨寂寞,可是,這種感情不是愛情呀!是嗎?」「可是,」我非常懊惱,而且被弄糊塗了。「你說過你愛著一個人,你又幫韋白繡枕頭什麼的……」
「我愛著的不是韋白呀!」她美麗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幫韋白繡枕頭是因為沒人幫他做呀,你知道我喜歡做針線,家裡的桌布被單枕頭套都是我做的……」她頓了頓,就「噢」了一聲說:「噢,詠薇,你想到哪兒去了!韋白距離我那麼遠,他說的話十句有八句是我不懂的,我是像敬重一個長輩一樣尊敬他的,他也完全把我當小女孩看待,你怎麼會以為我們在戀愛呢?」看樣子我是完完全全的錯誤了,借鴿子傳紙條的另有其人,我應該早就想到這一點,凌雲只是個純潔的小女孩,她和韋白真的無一絲相同之處,憑什麼我會認為他們彼此相吸引呢?可是,韋白為什麼那樣淒苦的瞻望著青青農場?不是為了凌雲?那麼是為了誰?我注視著窗外的月色和竹影,呆呆的出神。忽然,像靈光一閃,我想明白了,為什麼我總認為韋白愛著一個人,或者他一無所愛?只是青青農場的一團和氣,使他留戀,也使他觸景傷懷。我真像凌風所說的,未免太愛編織故事了,竟以為我所接觸的每一個人,都是小說中的角色!還一廂情願的想撮合凌雲和韋白,豈不可笑!
「那麼,」我收回眼光,困惑的看著凌云:「你所愛的那個人又是誰呢?」她垂下眼簾,臉頰湧上一片紅潮。
「你真的不知道?」她低低的問。
「當然,你看我犯了多大的錯誤,我一直當作是韋白呢!」我說,心底還有一句沒說出口的話:「不但如此,我還以為自己稚嫩的情感受了傷,對你著著實實的吃了一陣醋呢!」
「那是——」她望著我,眼中秋波流轉,雖然沒喝過酒,卻醉意盎然。「是——余亞南!」
余亞南!我早該猜到!那個眼睛裡有夢的年輕藝術家!不過,這裡面有些不對頭,有什麼地方錯了?余亞南和凌雲,他們是很好的一對嗎?余亞南,余亞南?我鎖起了眉,那是個很癡情的人嗎?「怎麼?」凌雲擔心的說:「有什麼不對?」
「沒有,」我支吾著。「只是——他很愛你嗎?」
「我想是的,」凌雲囁嚅的說:「他是個藝術家,你知道,他正在找尋他的藝術方向,在這個時代,像他這樣的年輕人並不多,拋棄了都市的物質繁榮,肯安於農村的貧賤,」她的眼睛閃著光:「你不覺得他是個傑出的人物嗎?」
「唔——」我喃喃的說:「或者是的,誰知道呢?」
「你好像並不太欣賞他。」凌雲敏感的望著我。
「不是,」我說:「只是傑出兩個字太難下定義,沒有人能夠評定別人傑出還是不傑出,這又不像身高體重一樣可以量出來。」「詠薇,你不是以成敗論英雄吧?」她盯著我。
「當然不,」我說:「只要他肯努力,成名不成名完全沒關係,一個對藝術有狂熱的人,不見得會對名望有狂熱,不過,據我看來,你那個余亞南並非不關心名利呢!」我停了停,「凌雲,他愛你到什麼程度呢?」
「他說我是他的靈感,就像珍妮的畫像那個電影中的珍妮一樣,是他的珍妮。對一個藝術家來講,這不就是最好的表示了嗎?」我怔了怔,靈感?珍妮?這和大雨、森林似乎有點關係,難道他不會用別的詞句來示愛嗎?而且,他的靈感未免太多了一些,有這麼多靈感,為什麼還畫不出一張畫來?我用手托住下巴,凝視著凌雲說:
「或者,他還說你是他的光,你吸引他,他要為你畫一張像,以天空森林什麼的為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