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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頁

 

  閒雲寺別來無恙,依然是梅花盛開,紅白掩映。依然是遊客如雲,香火鼎盛。當何夢白出現在淨修法師的面前時,沒有一句話,淨修法師已一切了然了。何夢白一語未發,就已雙膝點地,淨修法師一把拉起他來,含淚說:

  「小施主,你真奪信!三年之約,你果然不負所望!江老爺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江老爺!」何夢白驚呼:「那是誰?」

  「助你赴京的那位貴人呀!江一塵老爺!」

  「是他?」何夢白的臉色瞬息萬變,似驚,似喜,似意外……接著,就倏然間轉白了。「怎麼?你說『泉下』嗎?難道他……難道他……」「小施主,你先坐下來,喝杯茶,聽貧僧慢慢的告訴你。」淨修法師把何夢白延進書齋,坐定了,何夢白已迫不及待,只是焦灼的追問著。淨修法師看著何夢白,眼眶裡不由自主的溢滿了淚,長歎一聲,他喃喃的說:「天下事真難預料,你已衣錦榮歸,而那江一塵全家,卻已家破人亡了!」

  何夢白面如白紙。「師父!你這話可真?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走後的第二年,江家遭到了一場大火,整棟房子,燒得乾乾淨淨,火是半夜起的,全家幾乎都葬身火窟,江老爺和夫人,可憐,都升天了!」

  何夢白深抽了一口氣,咬緊了牙,他垂下頭去。撫摸著身上那件狐皮大氅,他頓時淚盈於睫,物在人亡,此景何堪!他半晌無語,失望、傷心、感慨、悲痛使他心碎神傷,好一會兒,他才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三年來,一直牽腸掛肚的另一件事!抬起頭,他喘息的,顫聲的問:

  「那位江小姐呢?」「阿彌陀佛!」淨修法師合掌當胸:「那位小姐是除了丫頭僕人之外,江家唯一倖免於難的人!」

  「謝天謝地!」何夢白嚷了一聲,迅速的跳起身來:「她住在哪兒?我這就去找她!」「小施主,稍安毋躁!」淨修法師按捺住了他。「她已經不在這城裡了!」「不在這城裡?到何處去了?」

  「聽說進京去投奔她舅舅了。」

  「進京?那麼她人在京裡了?」何夢白焦躁的追問:「她舅舅姓甚名誰?住在京裡哪條街哪條胡同?」

  「哦,小施主,你不要急,她舅舅姓甚名誰,我也不清楚。當時和那小姐一起逃出火場的,還有她的丫頭翠娥和老家人江福,以及其他一些婢僕。聽說也搶救出一批財物,所以能辦了江老爺夫婦的後事。後事辦完之後,那江福就陪同小姐,帶著翠娥進京去了。很抱歉,小施主,貧僧也不知道那小姐的下落,但是,江福是個忠心可靠的老家人,他們身邊也還有些錢財,聽說舅家也是大戶人家,所以,想必生活上不會吃什麼苦。只是……」淨修法師停了停,輕歎了一聲,低語著說:「可憐江老爺的一番心,也都白費了。」

  「一番心?什麼心?」何夢白愣愣的問,心裡的失望和痛苦都在擴大著。「記得江老爺留下過你的一幅畫嗎?」

  「是的。」「貧僧不知小施主是否見過那位江小姐,但是那幅畫卻畫得神似江小姐,而且題詞中隱嵌了那位江小姐的名字,當時江老爺頗為驚奇,等到看過你的文章後,又對你大為賞識,所以出資助你赴京,他知道你若成功,一定會守信歸來。你知道天下父母心,總不願自己的女兒嫁個窮秀才,那位江老爺呵,原是想要你作女婿的呢!所以直到失火之時,那位小姐還沒許人家呢!」「哦!」何夢白跌腳長歎:「天!我何夢白怎麼這樣無緣!天!為什麼竟會有那樣一場無情之火?」

  「小施主,你也別傷心了。須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人生際遇,皆有天定。有時,說是有緣卻無緣,又有時,說是無緣卻有緣,生命都是這樣的!」

  何夢白淒然垂首,片刻,又猛的一昂頭,用力的捶了一下桌子,堅決的說:「無論如何,我要找到她!」站起身來,他看著淨修法師:「我以前住的那間屋子,還能借住嗎?」

  「只怕委屈了你。」「你以為我和三年前完全不同了嗎?」

  「還是一樣,」淨修點了點頭。「你是個有心的好男兒!去尋訪吧,願菩薩助你!你到城裡酒館中,很容易打聽出當時江家逃出火場的僕人,有沒有還在城裡的,或者,你可以訪問出那小姐的舅舅姓甚名誰,住在何處。」

  「謝謝法師的指點。」何夢白留下來了。一連十天,他帶著僕人,到處查詢江家舊僕的下落,終於給他找到了好幾個,一個是廚娘,幾個是聽差,卻沒一個知道那舅氏的名姓住址的。另外還有幾個小丫頭,更是一問三不知。打聽的結果,唯一知道的,只是火場的恐怖,和當時小姐驚恐悲傷過度,幾乎瘋狂的情形,別的就再也沒有了。何夢白也去了江家遺址,一片瓦礫堆,焦木歪傾,斷壁殘垣,雜草叢生。看來頗令人心驚和鼻酸。往日的一片繁華,只剩下了荒煙蔓草!真給人一份人生如夢,何時夢覺的感覺。何夢白站在那殘跡中,可以想像江冰梅當時驟臨劇變的慘痛。回憶那姑娘披著白毛斗篷,手持梅花,站在橋頭的那份柔弱與嬌怯,他就不能不泫然而欲涕了!呵,天乎天乎,佳人何在?重新走在閒雲寺的梅園中,重新來到那小溪畔,前情種種,如在目前。園裡梅影參差,落花繽紛,橋頭積雪未消,溪中殘冰未融。他佇立久之,依稀見到那江冰梅天真的神韻,俏麗的身影,當時所贈的繡荷包,至今仍在懷中。可是,天乎天乎,佳人何在?夜晚,剪燭燈下,取出那繡荷包,在燈下把玩著,裡面的銀子,始終沒有動用過。那荷包上的一枝白梅,依然栩栩如生。閉上眼睛,那女子的衣香鬢影,恍惚可聞。呵,天乎天乎,佳人何在?經過十天沒有結果的搜尋之後,何夢白不能不放棄了追訪,黔然的告別了淨修法師,帶著隨從人等,回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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