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嘉媛歎口氣說,\"總之一句話,我不嫁給他!\"說完,為了怕母親繼續嚕囌,她一溜煙鑽進了自己的臥房,同時倒在床上,拉開了被褥蒙頭大睡。
這次談話後的第二天,嘉媛從外面回家,一進客廳,就發現表姨坐在那兒。見到了嘉媛,表姨就一個勁兒把嘉媛的生活情況兜著圈子問,弄得嘉媛一肚子的不耐煩,最後,表姨總算問到主題了:\"嘉媛,你年紀不小了,男朋友一定很多吧!\"\"哦,多得很,\"嘉媛立即說,\"讓我算算看,李夢潭、王家駒、張立祥、趙文、楊克強……\"她背了一大串名字,跟著她的背誦,表姨的臉色越來越不對,母親卻氣得在旁邊乾瞪眼。嘉媛假裝看不見,繼續說:\"這些都是跳過舞,看過電影的,至於進過咖啡館談過親熱話的有張鵬,鄭雲嵐、朱子明……\"
\"哦,我的天,嘉媛,一個女孩兒家,怎ど這樣交朋友的呀!\"表姨皺著眉問。
\"表姨媽,\"嘉媛慢吞吞的說,\"你不知道,現在時代不同了,父母做主的時代早已過去,現在要自由戀愛,您放心,我不會找不著婆家的!\"說完,她知道母親和表姨的臉色一定都不對,為了免得挨罵起見,她故技重施,對著自己的臥房溜去。一走進臥房,嘉媛不禁瞪大了眼睛,原來那個\"討厭鬼\"羅景嵩正大模大樣的坐在她書桌前面。這還不說,他還捧著一本冊子津津有味的讀著,嘉媛立即認出是她的日記本,那上面還記載了昨日和母親談話的內容!嘉媛不禁抽了一口涼氣,在一陣驚詫之後,憤怒立刻統治了她,她跳著腳大罵了起來:\"不經別人許可,擅入別人房間已經不對,亂翻別人東西更是可惡,偷看別人日記簡直是罪大惡極!你這人根本就一點品德都沒有……\"
景嵩站了起來,抱著手靜靜的望著她,聽任她一連串的罵下去,這種冷靜而安閒的態度使她更冒火,她搜盡枯腸把能夠罵人的句子都找了出來,足足罵了一刻鐘之久,最後,當她看到他依然靜靜的站著,童年的口頭語不禁衝口而出:\"討厭鬼!\"
罵完這一句,她安靜了,覺得再也沒有話可說。景嵩凝視了她一兩分鐘,才冷靜的問:\"罵完了嗎?\"然後說,\"如果你罵完了,就聽我說幾句,擅入你的房間是想和你私下談幾句,至於日記本,應該怪你自己不小心,它正攤開在桌子上,而內容又太吸引我,使我不能不看下去。現在,我向你道歉,不過,我慶幸我看了你的日記,才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但,你也誤會了我,我並沒有意思要娶你,這完全是媽單方面的意思,我從沒有轉過要和你結婚的念頭!\"
\"怎ど?……\"嘉媛呆呆的看著景嵩。景嵩緊緊的盯著她,兩道濃眉微鎖著,明澈的眼睛看起來深邃難測。
\"嘉媛,\"他緩緩的說,\"我一直把你當作我的妹妹,並沒有追求你的居心,但也沒有料到你會如此討厭我!\"
嘉媛不由自主的垂下了頭,心裡湧起了一陣難以描繪的情緒。景嵩走近了她,輕輕的說:\"嘉媛,從小到現在,你仔細的、好好的看過我嗎?再看看,把我從發尖看到腳趾,真的沒有一個地方順眼嗎?真的嗎?\"
嘉媛感到臉在發熱,心裡充塞著懊惱和不安,景嵩那輕緩的、柔和的聲音給了她一種壓迫感,使她幾乎無法抬起眼睛來。室內有一陣令人難堪的沉默,然後,景嵩輕輕的歎了口氣說:\"我不明白你為什ど會如此討厭我,這給了我一個教訓,我太疏忽,太忽略別人的感情。嘉媛,不要為這事煩惱,沒有人會強迫你嫁給我,我呀,\"他聳聳肩,臉上浮起了一個近乎淒涼的表情,這表情對嘉媛是陌生的,這完全不同於他往日的灑脫不羈。\"我呢,我也再不會來麻煩你,從今天起,我不會來看你,直到你結婚的時候。\"
嘉媛張著嘴,覺得一句話都講不出來,心裡莫名其妙的感到酸酸的,滿不是滋味。景嵩看了她一眼,突然說:\"你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要哭的樣子,是我說錯了什ど話嗎?還是──因為你有一點喜歡我了嗎?真的,我覺得很奇怪,我發現我是真正的在愛你了!\"
\"見鬼!\"嘉媛衝口而出的說。但是,立即,她發現自己被拉到了景嵩的身邊,發現景嵩有力的手攬住了她,更驚異的發現自己並沒有反抗,而是近乎滿意的順從著他,似乎早已忘記這是一個自己從小討厭的人。
\"怎樣?嘉媛,讓我們結婚吧,我教你怎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嗎?\"景嵩在她的耳邊問。
\"啊,你──你這個討厭鬼!\"嘉媛大聲喊,一面卻滿足的闔上了眼睛。
尤加利樹。雨滴。夢
雨,把天和地連成了混混沌沌的一片。
夢槐坐在窗子前面,用手托著下巴,呆呆的望著外面被暮色和雨霧揉成一團的朦朧的景物。那條兩旁種植著高大的尤加利樹的公路,在雨色裡顯得格外的寂靜和蒼涼。浴在雨中的柏油路面無盡止地向前伸展著,帶著股令人不解的誘惑味道,似乎在對夢槐說:\"來,走走看。沿著我走,我帶你到世界的盡頭去!\"
她歪歪頭,斜睨著那條公路,好像必須考慮一下要不要接受這份\"挑逗\"。接著,她蹙蹙眉,用手揉揉鼻子。傻氣!
不是嗎?誰會願意在這斜風細雨的天氣出去漫無目的地閒逛?
給幼謙知道了,會說什ど?發神經?她坐正了身子,好像幼謙的指責已經來了,四面望望,空空的房子盛著濃濃的寂寞,幼謙還沒有回來。向窗子更加貼近了一些,前額抵著窗玻璃,手腕擱在窗台上,下巴放在手背上。雨滴正在玻璃上滑落,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鼻子裡呼出的熱氣在玻璃上凝聚,視線被封斷了。她揚揚頭,移開了身子,望著玻璃上那一大片水氣。下意識的,她用手指在那片水氣上劃著字,隨意劃出的,竟是塵封在腦子裡的一闋朱淑真的詞:\"斜風細雨乍春寒,對樽前,憶前歡,曾把梨花寂寞淚闌干,芳草斷煙南浦路,和別淚,看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