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啜著咖啡,也吃著冰淇淋,卻更仔細的傾聽著他的談話。推開冰淇淋的杯子,她玩弄著杯子中的一顆櫻桃,她不看他,卻注視著燭杯裡那小小的火焰,低聲問:
「你在說真心話?還是僅僅想討好我?」
「我沒有必要要討好你!」他說,咬咬牙。「我說的是真心話。我想──我已經不可救藥的愛上了你!」他的聲音清晰而有力。她驚跳起來,手裡的櫻桃落進杯子裡去了。她抬眼看他,蠟燭的火焰在她瞳仁裡跳動,她的臉色發白,嘴唇微微顫動著。「為什麼?」她問。「什麼為什麼?」「你瞧,我絕不是你心目中那種典型的女人。」她說:「我並不漂亮,我不時髦,我很平凡,沒有吸引力,也度過了少女最美好的那段年齡。我不大膽,也不新潮,我不會玩──
愛情的遊戲。我保守,我倔強,我不會遷就別人,更不會甜言蜜語。」「說完了嗎?」他問。「還沒有。」「再說!」他命令的。「我……」她蠕動著嘴唇,心裡瘋狂的想著父親所叮囑的話,他在對女人這一點上,名聲並不很好。「我……我不是一個玩樂的對象,」她的聲音微微發抖,居然變得可憐兮兮的。「我……我是會認真的!」他死命盯著她。忽然站起身來。
「幹什麼?」她問。「我們去跳舞。」她看看舞池,人並不多,是一支慢狐步,她忽然想起頌超說維珍的話,就又加了一句:
「我──不會跳探戈,也不會跳狄斯可!」
「這不是探戈,也不是狄斯可!」他說,牽住她的手,把她從座位上拉起來。「我也不是要你去表演跳舞,我只是想和你靠近一點,因為,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他把她帶進舞池,立刻,他擁她入懷。他的胳膊強而有力的摟住她,讓她緊緊的貼著自己,他的面頰和她的依偎在一起,他的嘴唇湊在她的耳邊。隨著音樂的節拍,他很有韻律的帶著她滑動,卻在她的耳邊輕聲而正經的說:
「讓我告訴你,從你第一次走進我的客廳,我就開始被你吸引。你剛剛說了許多你的缺點,什麼不漂亮、不時髦、太平凡等等鬼話,假如你是真心話,你對自己的認識太少。假如你是謙虛,就又未免太不真誠了。在我眼光裡,你很美,當然不是像電影明星那樣亮,你美得深沉,美得生動,美得成熟。你的眼睛是兩口深井,我常常不敢正眼看你,怕那井中一平如鏡的井水裡,會反映出我自己的寒傖和庸俗。佩吟──」他低低喚她,聲音溫柔、誠懇、真摯,而帶著靈魂深處的渴求。「讓我們今天把假面具都丟開,好不好?坦白說,我很愛自由,我不願被一個女人拴住,這些年來,我很滿意我的獨身生活。可是,你的出現,把我的平靜生活完全攪亂了。你不瞭解你自己,你那麼飄逸、那麼堅強,那麼脫俗……甚至你的固執,你的自負,你的鋒利,你的敏銳……全使我迷惑。是的,你沒有很考究的服裝,你沒有很漂亮的首飾,你也不太注重化妝。有些地方你是對的,你不新潮,不大膽,你保守,你倔強……老天,我就為這些而喜歡你!雖然,我也希望你能穿漂亮一些,你知道我對服裝一向很考究……不過,這是太小太小的問題,兩個不同環境的人要彼此適應,總有些小地方要彼此協調,我主要是要告訴你──」他把她更有力的拉近自己,他的呼吸沉重而急促,他的嘴唇緊貼在她耳朵上。「我愛上了你。」她不能呼吸了,她的頭緊靠在他的肩上,她的身子隨著他晃動,靈魂卻已經往上飄,往上飄,往上飄……飄到那屋頂的滿天星辰裡去了。她不能說話,因為喉嚨堵塞了。她不敢看他,因為她眼裡忽然充盈了淚水。
「記得我第一次在書房中吻你嗎?我一點也不敢拿你開玩笑,」他繼續說:「或者,當時我並沒有很確實的瞭解自己在做什麼,因為,我根本沒有思想的餘地。但是,後來我思考過了,我也分析過自己,甚至於,我還掙扎過,用很多理由來說服我自己,說服我不要陷進去。我不是盲目的少年時期,會為愛情而神魂顛倒。可是,佩吟,我輸了,我居然神魂顛倒了!我明白我在做什麼,我要你,認真的。百分之百的認真!問題卻在,你是不是也要我?」
她更緊的靠著他,深呼吸,卻不說話。
「佩吟。」他柔聲喊。她咬住嘴唇,閉上眼睛,淚珠靜悄悄的從眼眶中滾出來,滑過面頰。她把頭側向一邊,不肯跟他貼面,免得讓他發現她在流淚,她的淚珠悄然的墜落在他肩上。
「佩吟。」他再喊,由於她的閃避而心慌起來,從沒有一個女人,讓他這樣沒有把握,這樣渴望得到,而又這樣恐懼失敗。他覺得心臟都跳得不規律了。「佩吟,你真的嫌我太老了?你真的喜歡那個──虞頌超?你真的沒有──把我放在心上?」他推開她,想看她的臉,她躲開,可是,音樂停了,她不得不停下來,等待另一支曲子的開始。於是,他看到了她的臉,她的眼睛,她的淚眼凝注。
「怎麼?」他的臉白了。「我又說錯了什麼?」
她搖頭,拚命的搖頭。
「說一句話!」他請求的。「為什麼不說話?你──不忍心拒絕我?是嗎?」他咬了咬牙,閉了閉眼睛。「我準備接受打擊,你──說吧!」她不能再沉默了,不能再讓他誤解了。虞頌超,在這一瞬間,她才明白為什麼頌超在她眼中永遠是個孩子,永遠不夠成熟,永遠沒有男性的吸引力!就因為面前這個男人!這個充滿優越感的、傲慢的、自信的、咄咄逼人的男人!天哪!她愛這個男人,她一定早就愛上這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