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還不說話?」他睜開了眼睛,死盯著她。音樂又響了,他們繼續跳舞,但他很紳士派的把她推在相當大的距離之外,以便盯牢她的臉。「告訴我!」他又用命令語氣了。這個有命令習慣的、討厭的人哪!她望著他,她愛他,她愛他,她愛他……她心底在吶喊著:她愛他哪!
「我……」她終於開了口,吶吶的,模糊的,口齒不清的。「我剛剛說過,我會……認真的!」
「認真的?」他的眼睛裡冒著火焰,光亮得像兩小簇火炬。「你以為我不是認真的?」「我不知道……」她呻吟著說:「你認真到什麼程度?」
「老天!」他低喊:「你還沒有弄懂我的意思嗎?我說過,我不願意被一個女人拴住,但是,假如你去拴住別的男人,我一定會發狂。所以──」他又用命令語氣了:「你必須嫁給我!」
她一下子靠緊了他,忘形的用雙手環抱住了他的脖子,把面頰緊偎在他的面頰上。他們仍然跟著音樂的節拍在晃動,她的淚水沾濕了他的面頰,但是,她輕聲的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流淚,一面軟軟柔柔的說:
「你不會後悔說這句話嗎?」
「後悔?怎麼會後悔?你──要命,」他重重吸氣:「你到底是答應我,還是拒絕我?」
「你還不能感覺出來嗎?」她的聲音更軟了,更柔了。「你這個傻瓜!現在,你就是後悔說了那句話,我也不允許你收回了!」他屏息片刻,雙手環抱住她的腰,把她緊擁在懷裡。
「不行,」他喘著氣說:「我們要離開這兒。」
「為什麼?」「為什麼?」他瞪大眼睛,深深吸氣:「因為我要吻你!」金盞花22/3712
虞頌超的建築圖通過了。他得到了一筆獎金,得到了上司的極力誇獎,得到了無數的讚美,而且,他被提升為公司的設計部主任了。這件事在虞家,是件非常轟動的大事,大姐頌萍、二姐頌蘅、大姐夫黎鵬遠、二姐夫何子堅全趕來了。虞家子女眾多,又來得團結,再加上虞家三姐妹,個個能言善道,每次家裡有一點兒喜慶的事,就會鬧嚷嚷的擠滿一屋子人。姐妹們各有意見,兩位姐夫也都是「青年才俊」。但是有時在虞家「人多勢眾」的情況下,常常會成為被差遣和取笑的對象。例如最近,頌蘅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愛拿著包酸梅,走到那兒吃到那兒。因此,她坐在客廳中,只要輕輕喊上一聲:
「子堅!」何子堅就會出於反射動作一般,跳起來叫:
「酸梅!」一面叫,一面往屋子外面就沖,弄得虞家大大小小,都瞠目結舌,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是虞太太是過來人,又心細如髮,笑吟吟的直望著頌蘅點頭兒。這一來,大家都知道頌蘅是有喜了,目標就從虞頌超的得獎上,全移轉到何子堅夫婦身上,又是恭喜,又是調侃,又是取笑,鬧了個天翻地覆。大姐頌萍結婚快三年了,卻遲遲沒有喜訊,黎家也是名門望族,兩老也盼孫心切,無奈頌萍總是沒消息。頌蘅結婚不到半年,就有了喜訊兒,黎鵬遠開始故意的唉聲歎氣了。
「頌萍,」他警告的說:「我限你在今年年底以前,給我也『酸梅』一下,否則,哼哼……」
「否則怎樣?」頌萍瞅著他,笑嘻嘻的問。
「否則,不客氣,我就準備去『碧雲天』一下!」
第七章
碧雲天是一部電影,描寫一位丈夫,因妻子不孕,而另外找了個女孩來「借腹生子」,誰知弄假成真,竟愛上了這位小星。頌萍點點頭,仍然笑嘻嘻的。
「你儘管去碧雲天,」她慢吞吞的說:「我還準備要『天雲碧』一下呢!」「什麼叫『天雲碧』?」黎鵬遠可糊塗了。
「天雲碧呀!」頌蘅一面啃著何子堅剛給她買來的酸梅,一面細聲細氣的說:「是描寫一個妻子,『借夫』生子的故事兒!」她和姐姐之間,一向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
「哇!」黎鵬遠大叫:「過份,過份,這太過份了!」他趕著虞太太喊:「媽,你覺不覺得,你的女兒都太大膽了!大膽得可怕!」「別怕別怕!」虞太太笑著安慰黎鵬遠:「她們只敢說,不敢做,真正敢做的女孩子就不說了!咱們家的孩子,都有個毛病,不止女孩子,男孩也一樣……」
「媽!」頌超慌忙叫:「怎麼扯到我頭上來了?我覺得我正常得很,一點毛病都沒有!」「你的毛病頂大!」頌蕊插了嘴。
「老四!」頌超瞪著頌蕊:「你又曉得了?我有什麼毛病,你說!」「媽媽的肚子裡,有幾個彎幾個轉,誰不知道?」頌萍又接了口:「你以為你升了設計主任,青年得志,媽就滿足了?生了三個女兒,就你這麼個寶貝兒子,二十五歲了,還只管在姐姐妹妹堆裡混,長得嘛,也是一表人才,怎麼連追女孩子都不會?鵬遠!」她忽然很有威嚴的叫了一聲。
「有!」黎鵬遠忽然被太太點到名,立即響亮的答應,完全是「軍事化」的。「你把你追女孩子那一套,去教教老三!」頌萍命令的說。
「我?」黎鵬遠愕然的瞪大眼睛:「我記得我追你,是教你騎摩托車,你這小姐,自己騎上去就橫衝直闖,對著一面牆,砰的就撞了上去,當場頭破血流,眼看要一命歸陰,我把你抱到醫院裡,醫生看你頭上破了一大塊,氣呼呼的問我:你把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摔成這個樣子,你預備怎麼辦?我以為你八成沒命了,紅著眼眶說了一句:我娶她!誰知道你小姐命大,又活了過來,我只得乖乖娶了你啦!我怎麼算『追』你?這一套教給老三,叫他怎麼派用場?」
他這一說,滿屋子都笑成了一團。因為,當初確實有這麼回事,至今,頌萍額上還有個疤,所以,她總在前額垂上一綹發卷兒,遮著那個傷疤。頌萍自己也笑,一面笑,一面推著黎鵬遠:「看樣子,還是我用苦肉計,把你給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