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鬼扯了!」她打斷我:「人家來跟你談正事嗎!」
「你的事根本沒什麼可談的,你愛谷風,谷風愛你,性情相投,門當戶對,我不知道你在考慮些什麼。」
「我只怕我太愛他了,將來反而不幸福,」她說,面頰紅灩灩的,說不出來有多好看。她並非擔心不幸,她是太幸福了,急得要找人分享。「你瞧,我平常對他千依百順,一點也不忍心違逆他……」
「他對你又何嘗不是!」我說。
「是嗎?」她望著我,眼睛裡的光采在流轉。
「你自己最清楚了,反而要來問我,」我笑著說,攬住了她的肩。「別傻了吧,懷冰,你選的這個人又是你愛的,又是愛你的,你正可以讓他做你的丈夫,又做你的朋友,這不更理想了嗎?」
「真的,」她凝視著我,帶著個興奮的微笑。「你是個聰明人,藍采。」
「是嗎?」我笑笑。
「好了,給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她開心的說:「但願每個人都能得到每個人的那份愛情,藍采,你可別失去你的那一份呀!」
「我沒有愛上誰呀!」我說。
「你會愛上誰的,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呢!」
「我知道。」她站起身來。「我要走了,藍采。告訴你一句話,別躲著大家,我們都想你呢!」
「真的嗎?」
「怎麼不是真的,我們前幾天還談起呢,大家公認你是最奇怪的一個人,外表很沉默,可是,誰跟你接近了,就很容易的要把你引為知己。柯夢南說,你像一支紅頭火柴,碰到了誰都會發光發熱。」
我一震,身體裡似乎奔竄過一陣熱流。懷冰走向了房門口,我機械化的跟著她走過去。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下星期日下午,我們在谷風家碰頭!」
她走了。我倚著窗子站在那兒,窗外還是飄著雨絲,薄暮蒼茫,雨霧迷濛。我站了好久好久,忽然覺得雨並不那麼討厭了。
星期日,我準時到了谷風家裡。
天還是下著雨,而且冷得怕人,可是谷風家裡仍然高朋滿座。最吸引人的,是客廳中那個大壁爐,正熊熊的燒著一爐好火,幾乎二分之一的人都坐在壁爐前的地毯上,完全是一幅「冬日行樂圖」。我一走進去,何飛飛就跳了起來說:「哈,藍采,你成了稀客了。」
「怎麼回事?」紫雲也走過來問:「生病了?」
「是好像瘦了一點。」小俞說。
「而且臉色也不好,」祖望接口。
「坐到這兒來,藍采,靠著火暖一點。」紉蘭丟了一個靠墊在壁爐前,不由分說的拉著我過去。
「也別太靠近火,有炭氣。」彤雲說。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包圍著我,簡直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頭一次,我發現大家對我這麼好,這麼關懷,竟使我感動得又有些想流淚了。他們擁著我,七嘴八舌的問候我,儼然我生了場大病似的,我私心裡不禁喊了聲慚愧,甚至很為自己沒有真的病一場而遺憾。好不容易,我總算坐定了,水孩兒又拿了條毯子來,堅持要蓋在我膝上,我不停的向她解說:「我根本沒有什麼,我實在沒生什麼病……」
「別說了,」水孩兒打斷我:「看你那麼蒼白,還要逞強呢!還不趁早給我乖乖的坐著。」
看樣子,我生病早已經是「既成事實」,完全「不容分辯」了。我只好聽憑他們安排,靠墊、毛毯、熱水袋全來了,半天才弄清爽。我捧著熱水袋,蓋著毯子坐在那兒,渾身的不自在,何飛飛笑著說:「這可像個病西施了。」
一直沒有聽到一個人的聲音,我抬起頭來,不由自主的在人群裡搜尋,立即,像觸電一般,我接觸到了他的眼光,他坐在較遠的沙發裡,伸長著腿,一動也不動。但是,他那對炯炯有神的眸子卻一瞬也不瞬的凝視著我。
我在那灼熱的注視下低垂了頭,大概坐得離火太近了,又加上熱水袋和毯子什麼的,我的臉開始可怕的發起燒來。我聽到室內笑語喧嘩,我聽到何飛飛在鼓動大家做什麼「三隻腳」的遊戲,但是我的腦子裡昏昏沉沉的,對這一切都無法關心,腦子裡只浮動著那對炯炯有神的眸子。
何飛飛和小俞他們開始玩起「三隻腳」來,他們兩個人站在一排,何飛飛的右腳和小俞的左腳綁在一起,成為一組,另一組是谷風和懷冰。站在客廳一堵牆邊,他們兩組開始比賽,向另一堵牆走去。大家歡呼著,叫著,吼著,給他們兩組加油,但是,都沒有走到一半,不知怎麼,兩組竟相撞了,只聽到一片摔跤之聲,大家摔成了一團,而旁觀者笑成了一團。接著,大家都參加了遊戲,變成五六組同時比賽。但,柯夢南還坐在那兒,他的眼光空空茫茫的望著窗外。
像一陣風般,何飛飛捲到柯夢南的身邊,不由分說的拉著他的手:「站起來,你這個大男人!坐在這兒幹嘛,起來!跟我一組,小俞不行,笨得像個豬!」
柯夢南無可奈何的站了起來,參加了遊戲,滿屋子的笑鬧、尖叫、撲倒的聲音。我默默的望著爐火,火焰在跳動著,木柴發出「啪」的響聲,我有些神思恍惚,不知不覺的又陷進了空漠的冥想之中。
「還不舒服嗎?」水孩兒走到我旁邊坐下。
「根本沒有不舒服。」我說。
「現在你的臉紅了,有沒有發燒?」
「火烤的。」
她看看正在遊戲的人群,用手托著腮,也不知不覺的看得出神了,好半天,她輕輕的說:「他多帥啊!」
「你說誰?」我問。
「柯夢南。」
我看看她,她也看著我,她的眼睛裡有著笑意,彷彿她知道了什麼秘密一般,我有些不自在起來。
「你愛上他了?」我問。
她聳聳肩,對我含蓄的一笑。
「記得嗎?」她說:「我說過的,我不愛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