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完了,大家就笑成了一團,也不知怎麼會那麼好笑,笑得喘不過氣來,笑得肚子痛。
那晚的舞會裡還發生了好多滑稽事,何飛飛不知怎麼摔了一跤,把尾巴也摔掉了,爬在地下到處找她的尾巴。祖望一直可憐兮兮的追在兩個山地姑娘後面,不住的把紫雲喊成彤雲,又把彤雲喊成紫雲。小俞和水孩兒不知道為什麼打賭賭輸了,在地上一連滾了三個圈子。然後,柯夢南又成為大家包圍的中心,大家把他舉在桌子上,要他唱歌,他唱了,帶著醉意,帶著狂放,帶著癡情,帶著控制不住的熱力,唱了那支貝多芬曾為甘蘭士彈奏過的「琪奧伐尼之歌」,其中的幾句是這樣的:「若願素心相贈,不妨悄悄相傳,兩情脈脈,勿為人知。」
大家鼓掌,叫好,吹口哨,柯夢南熱情奔放,唱了好多支好多支的歌,唱一切他會唱的歌,唱一切大家要他唱的歌,唱得滿屋子都熱烘烘的。然後,大家把他舉了起來,繞著房間走,嘴裡喊著:「柯夢南好,柯夢南妙,柯夢南刮刮叫!」
我不由自主的流淚了。何飛飛站在我的旁邊,也用手揉著鼻子,不斷的說:「我要哭呢!我真的會哭呢!」
最後,天亮了,曙色把窗子都染白了,大家也都已經筋疲力盡,有的人倒在沙發上睡著了,有的躺在地上動彈不得,音樂還在響著,但是已沒有人再有力氣跳舞。我們結束了最後一個節目,選出我們認為化裝得最成功的人──何飛飛。谷風和懷冰送了她一個大大的玩具兔子,和她所化裝的模樣居然有些不謀而合,又贏得大家一陣哄堂大笑。然後,在曙色朦朧中,在新的一天的黎明裡,在修曼的夢幻曲的音樂聲下,谷風和懷冰站在客廳中間,深深的當眾擁吻。
大廳中掌聲雷動,一片叫好和恭喜之聲,然後,舞會結束了。大家換回原來的服裝,紛紛告辭。
是柯夢南送我回家。
天才微微亮,街上冷冷清清的沒有一個行人,有些薄霧,街道和建築都罩在晨霧裡,朦朦朧朧的。春天的早晨,有露水,還有濃重的寒意。
他把他的外衣披在我肩上,低聲說:「散散步,好嗎?」
我點點頭。
我們沿著長長的街道向前走,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最後,還是他先開口:「藍采。」
「嗯?」
「我現在準備好了,你告訴我吧!」
我望著他,他的臉發紅,眼睛中流轉著期待的不安,薄薄的嘴唇緊緊的抿在一起。那神情彷彿他是個待決的囚犯,正在等待宣判似的。我望著他,深深的,長長的,一瞬也不瞬的。
「別苦我吧!」他祈求的說:「你再不說話,我會在你的注視下死去。」
「你不需要我告訴你什麼。」我低低的說。
「我需要。」
「告訴你什麼呢?」
「你愛我嗎?回答我!快!」他急促的。
「你為什麼不去問問懷冰愛不愛谷風?」我說。
他站住,拉住了我,我們停在街邊上,春風吹起了我的頭髮和衣角,吹進了我們的心胸深處。他緊緊的盯著我,喘了一口長長的氣,然後,他的頭俯向我,我熱烈的迎上前去,閉上我的眼睛。
從此,我的生命開始了另外的一頁。
從舞會回到家裡,媽媽還沒有起床,我躡手躡腳的回到我的房間,立即就合衣的倒上了床。
我很疲倦,但是並沒有立即入睡,仰躺在那兒,我望著天花板,望著窗欞,望著窗外的雲和天,心裡甜蜜蜜的、昏沉沉的,又是醉意深深的。我的眼前還浮著柯夢南的影子,他的笑,他的沉思,和他的歌。好久好久,我就那樣一動也不動的躺著,讓那層懶洋洋的醉意在我四肢間擴散,讓柯夢南的一切佔據我全部的思維,直到我眼睛再也睜不開了。
我睡著了,夢到許多光怪陸離的東西,一會兒我是在個遊樂園裡,一會兒我又在碧潭水畔,接著又變成化裝舞會……
柯夢南始終在我前面,不住的回頭叫我,我拚命的向他跑去,可是總跑不到他那兒,跑呀跑的,跑得我好累,跑得我腰酸背痛,可是他還是距我那麼遠,我急了,大喊著:「過來吧!柯夢南!」
於是,我醒了,一室懶洋洋的陽光,斜斜的照射在床前。
媽媽正坐在床沿上,微笑的望著我。
「怎麼了,作惡夢?」媽媽問。
「噢,沒有,」我怔忡的說,揉了揉眼睛。「什麼時間了?」
「你睡得可真好,」媽媽笑著說:「看看窗子外面吧,太陽都快下山了。」
可不是嗎?一窗斜陽,正閃爍著誘人的金色光線,我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夢裡的一切早已遁了形,我渾身輕鬆而充滿了活力。
「舞會怎麼樣?」媽媽關懷的問。
我的臉突然發起熱來,噢,舞會!噢,神奇的時光!噢,柯夢南!
「好極了,媽媽。太好了。」
媽媽深深的注視著我。
「舞會中發生了什麼事嗎?」她敏銳的問。
「媽媽!」我喊,有一些驚奇,有更多的靦腆。「能發生什麼事呢?」我說著,一面側耳傾聽,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嗎?
何處傳來了口哨之聲?
「那可多著呢!」媽媽說,走到窗子前面去,拉開窗簾,她注視著窗子外面,好半天,她回過頭來,皺皺眉說:「有個傻子,今天一天都在我們家門口走來走去。」
「哪兒?」我從床上跳了起來。
「你自己看嘛!」
我衝到窗子前面去,哦!果然,是柯夢南,他正靠在大門口的老榕樹上面,倒好像滿悠閒的,正在低低的吹著口哨呢!
「哦,媽媽!」我喊:「那不是傻子呀!」
「不是傻子是什麼?就這樣吹了一個下午的口哨了!」
「哦,媽媽!」我叫著,來不及說什麼,我就向門口衝去了,媽媽在我後面直著喉嚨喊:「跑慢一點兒,當心摔了!他一個下午都等了,不在乎這幾分鐘的!」「哦,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