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除了喚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說啊,是不是!」她揚高了音量逼問。
「寧兒──」莫冷霄憂慮地看著她,她太激動了。
「寧兒、寧兒、寧兒……呵!原來我的平安康寧是這樣換來的……」一聲聲的寧兒,如今聽來只覺椎心刺骨!
「寧兒!妳不要這樣,這不是妳的錯──」
「現在才知道,爹的死,是因為我,是我殺了爹,是我殺了爹!」雲求悔用力推開他,無法承受地轉身狂奔。
「寧兒!」他一驚,迅速追了上去。「不要這個樣子,快停下來!妳的身子會受不了的──」
受不了又如何?為了她這無用的身子,他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值得嗎?
「聽我說,寧兒!」莫冷霄心急地追上她,扣住她狂亂的身子。
「你不該救我,你不該救我的!我情願被毀掉的人是我,也不要你去背這麼重的罪孽,我承擔不起,你知不知道!」她掙扎著、捶打著他的胸膛,痛哭失聲。
莫冷霄沒為自己辯駁一句,默默受下一切。
「你早就該告訴我了,這幾年,我為了這件事,避你、怕你,將你當成沒有人性的禽獸,我錯待你這麼久,自己卻在你的保護下,活在無知的幸福當中……」如果不是他,她的人生早就毀了,可是他卻用毀掉自己的人生為代價,來保有她純潔無瑕的世界,她有什麼資格鄙棄他一身的污穢?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為了她啊!
他為她付出了多少?她怎還得起?窮盡今生、來生,她都還不完……
心,好痛、好痛,痛得無法呼吸,她揪握著胸口,漫天襲來的急劇痛楚,佔據了每一根知覺神經。
「怎麼了,寧兒?」趁她的身子癱軟地滑落於地面之前,他急忙抱住。「胸口又痛了嗎?妳的藥呢?在哪兒?」
他發慌地在她身上摸索,雲求悔悲傷欲絕,將藥狠狠往古井裡丟。「還活著做什麼?我只會拖累你,帶給你痛苦,帶給所有人不幸,早在五年前我就該死了──」
她動作太快,莫冷霄來不及阻止。
「不許這麼說!我救妳,不是為了看妳死在我面前!」他驚痛地低斥,撫在掌下的臉兒愈來愈慘白冰冷,情急下,他沒深想,抽出她發間的銀簪,往自己的手臂劃去。
鮮血流出,他移近她唇畔。「喝下去,寧兒!」
雲求悔震驚地瞪大眼看他,抿緊了唇猛搖頭,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喝呀,寧兒,這能救妳!」
他,用他的血來救她?
這當中,又隱藏了什麼她所不知道的事?他又為她做了什麼?
想起被她丟棄的那瓶總覺血腥味極濃的藥;想起那夜他虛弱蒼白的臉色;再想想他現在的舉動……她倏然領悟,淚水洶湧滑落。
傻呀!他怎麼能如此對待她?
「不要,我不要你救我……」她泣不成聲,怎麼也不肯喝。她寧可就這樣死去,也不要看他再為一個命不久長的人,做更多的傻事。
「妳是要我陪妳死嗎?」莫冷霄不顧一切地吼了出來,他知道她是認真的,她真的一心求死!
「如果妳真的覺得愧負於我,那就給我好好活著來回報我,才不枉我為妳所做的這一切!」深濃的恐懼壓在心房,他已經不能思考,深深往臂上又劃了道血痕,鮮血狂湧而出,將她雪白的衣裙染得血跡片片,觸目驚心,可他不管。
「求妳,寧兒──」幾滴不屬於鮮血的透明液體滴落她臉上,她震撼不已。
他……哭了!
一個傲然剛強的男人,竟為她而落淚──
她微微啟唇,受下了他的心意,淚,卻默默墜跌。
她知道,她不能死,在他如此待她之後。
第六章
不眠不休,不離不棄地守了她三天,雲求悔終於悠然轉醒。
四目相對,各自無言。
沒等她逃避,莫冷霄主動移開目光。
在她純善的世界裡,必然無法接受如此大逆不道、悖離倫常的事吧?
早在決定這麼做時,他就知道,除非能瞞她一輩子,否則,她會一生自責,同時也無法面對他。
雲求悔視線定在他左臂,滲血的傷布是隨意裹上的。
她眸底漾淚,酸楚欲雨。
為了她這無用的身子,他肯定又徹夜不寐地守候終宵了吧?他自己身上也有傷啊!可是為什麼沒人去探問他好不好?沒人去幫他止血上藥?
「大哥……回房去,好嗎?」
莫冷霄眸光一黯。
早知道的……他一身罪孽,她的身邊不容他駐足……
只要看到她安好,他就該知足了。
開了門,他靜默了會兒,低低送出一句。「不論我做了什麼,都該由我自行承擔,一切與妳無關。」
房門在他身後掩上,沒瞧見她瞬間湧出的淚。
都到這時候了,他卻連自責都不忍她生受嗎?
妳是要我陪妳死嗎──
想起他驚急之下,椎心裂肺的嘶喊,強烈而震撼地顫動了她的靈魂,她摀住悸動的胸口,綻開帶淚的動容笑意。
吸了吸氣,她堅強地抹去淚。
大哥為她做了這麼多,她沒有軟弱的權利。過去的雲求悔已死,是他的血與淚喚回了她;如今的寧兒,是為他而重生,為他而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他,不能沒有她。
勉強撐起身子,感覺仍有些許虛軟暈眩,她咬牙撐住,在這之前,有些事她一定得先弄清楚。
* * *
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雲求悔,韓剛不無訝異。
「小姐身子猶虛,怎不多休息?」
她搖頭,扶著桌沿輕聲喘息。
韓剛斟來熱茶給她暖身,凝思了會兒,問道:「妳和莊主……還好嗎?」
熱茶的煙霧稍稍薰紅了蒼白臉容,雲求悔仰首,定定地道:「有些事,我希望你能坦白告訴我。」
「小姐想知道什麼?」
「一切。你所知道的一切,包括他為我做的所有傻事,我都要知道!」
她神態堅毅,韓剛挑挑眉,有些驚異。眼前的她,不太像平日那個脆弱到一碰就會碎的水娃娃,彷彿有移山填海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