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生,能得到她這句話,他夫復何求?十八年來,掏空了靈魂,血淚重重的付出,終究沒有白費。
莫冷霄,你死而無憾了!
閉上眼,深沈而揪腸的歎息,與淒冷的夜,融為一體──
☆☆☆
「小姐,吃飯了。」貼身婢女布好飯菜,揚聲喚著床上的雲求悔。
她沒應聲,也沒移動,蜷坐在床角,空洞的瞳眸沒有焦距,不知落在何方。
自從幾天前小姐回房,嚇壞人的痛哭一場過後,就是這副失了魂的模樣了,真讓人擔心啊!
小鵑歎了口氣,端起碗餵她。
她會吃,就像沒有思想般,任人擺佈。
喂完了飯,又將熬好的藥讓她喝下,小鵑輕拭她唇角的藥漬,一面說道:「小姐,妳要振作起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還有莊主在啊!他那麼關心妳,不可以讓他失望的。」
雲求悔輕輕一震,茫然看向她。
大哥……
讓她痛入了心坎的,就是他啊!
「妳出去吧,小鵑。」身後傳來韓剛的聲音,小鵑回頭看了看他,點頭退開。
韓剛走到她面前,盯住她空白的面容。「妳還想折磨莊主多久?就因為他姓莫嗎?所以妳讓他夜夜站在遠方癡望著妳的房門到天亮,白天藉由無止盡的忙碌來麻痺痛苦,為了妳,他讓自己成了具沒思想、沒情緒的行屍走肉,妳知不知道!」
雲求悔抱著膝,恍若未聞。
「姓莫不是他願意的,就為了這個姓,他吃足苦頭,要真欠了妳什麼債,這十八年當中,他挖心掏肺為妳做的一切,也早還盡了,妳還想要他怎樣?把心挖出來給妳嗎?」一本手札拋向她。「妳不是想知道,他為妳做了什麼嗎?那就睜大妳的眼睛,好好把它給看完!」
雲求悔仰首,只看到韓剛離去的背影,以及重重關上的房門。
她低下頭,拾起那本陳舊的手札。
是它,顛覆了她的世界,連她都訝異自己還有勇氣碰觸它。
冷霄說,我並不愛他,只不過剛好他是我的兒子,也夠出色,足以繼承我的一切,說穿了,他只是工具。
是這樣嗎?我並不想反駁,那不重要。
想不通的是,冷霄為何執意護著那娃兒?
「因為她真。」記得兒子是這樣說的。
我們父子最大的共通點,是心太冷。那麼,他的意思是,那娃兒暖了他的心嗎?
可笑,這世上有什麼是真?有什麼是純?我曾經也以為,無瑕是最真、最純的,可是她卻狠狠傷了我那顆為她融化的心!如果我的心依舊冷硬,今天就不會這麼痛了吧?
我有預感,冷霄會步上我的後塵,雲家的女人到底有什麼魔力?讓人這般抵死癡狂地去執著?
我想,我有必要毀掉她,在她毀掉我的兒子之前……
冷霄似乎看穿了我的意圖,對我說:「她受了什麼,我陪她受。」
我沒深思,命人放了蛇,在遠處,聽著她驚惶、痛苦的叫聲,心頭快意。
沒料到的是,冷霄竟也隨後中了蛇毒。
他來真的!竟為了一個該死的雜種,執意與我對立!
「你可以看著我死,反正我對你而言,只被當成一項完美的成就,而不是骨血相連的兒子。」這孩子不愧是我的種,夠冷情!
我知道他會說到做到,看來,雲求悔是動不得了,我不想連冷霄也一併毀去。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記得被毒蛇螫傷的那一年,眾人都在質疑莊內怎會有毒蛇,她又驚又怕,但是大哥並沒有像她以往生病那樣,在她身邊陪她、逗她笑,受到驚嚇的她,難免怨急,以為大哥不疼她,不關心她了,足足與他鬧了一個月的彆扭……
而他,卻絕口不提為她以身試毒的事,由著她誤解。
她一路看下去,看著成長過程中,他是如何小心翼翼,苦心用盡地護著她,直到十三歲那年……
入冬以來,下了第一場瑞雪,聽說雲求悔纏著冷霄賞雪,冷霄天賦異稟,我預計再授他一套內功心法,沒打算讓他與雲求悔成日廝混,玩物喪志!
找到他們時,他們正在雪地裡玩得開懷,皚皚白雪中,一身白衣翩影吸住了我的目光,那記回眸淺笑,絕塵靈淨!
那一刻,我彷彿被奪去了呼吸,無法移動。
像,太像了!
為何我從沒發現,那個令我厭惡的小賤種也長大了,擁有攝人心魂的嬌妍風姿,像極了無瑕……
失去無瑕,是我這輩子最深的遺憾,是上蒼憐我,為我再送來另一個無瑕,填補我心中永無止盡的空虛嗎?
她腦海嗡嗡作響,成串的文字在眼前飛掠,接下來又寫了些什麼,她已恍惚得無法細看。
窺她入浴,時時以眼神侵掠她,幻想著佔有她的滋味……病態的渴求,令她驚恐欲嘔。
老天!日日讓人意識侵犯,她竟全無所覺!
她沒有辦法想像,他真如野獸一般撲向她的畫面──
我要得到她!再不這樣做,我就快瘋了!
她太像無瑕,每看她一眼,便逼得我發狂!渴望無瑕太多、太多年了,雲求悔擁有的容貌,激起了我深刻狂熱的愛戀,我沒有辦法再忍耐!
冷霄應該是察覺了吧?對我防備起來,時時以言語勸退。
我知道冷霄對她也有同樣的愛戀,但是我已經失去過一回,這一次,我不會再讓她由我手中溜走,她注定是我的,就算是兒子也絕不相讓!
那一夜,冷霄極冷地說了一句。「她有絲毫損傷,我不惜同歸於盡,爹明白,我說到做到!」
看來,他也下了與她同進退的決心了。
天真的傻兒子,他以為毒蛇事件還有可能再重演嗎?這一回,他再怎麼以身相護,都顧全不了雲求悔了,就算犧牲掉兒子,我都勢在必得,誰也別想再阻止我!
字字句句看得她手腳冰冷,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難怪大哥會被逼到如此境地,因為他明白,父親壓抑了一輩子的絕望情感,已陷入極端瘋狂的狀態,除非生命結束,否則誰都無力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