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於是告訴她:她終於可以去報仇了。
四年的煎熬、四年的努力,她生存為了復仇、她呼吸為了復仇,她思考和夢見的全是復仇。仇恨已經盲目了她的眼睛,亦成了她生命的動力。然而仇恨也使她失去了靈魂,再難感受其他,仇恨便是白雨荷的生命。
龍浩天看得出來,她是那麼急迫的想復仇,然而他萬萬沒想到,清晨才告訴她武功已全數教予她,夜晚她沒說一聲再見就消失了。
當龍浩天狩獵完返家時,房裡已沒有她的蹤影,屋後繫著的愛駒——「影子」也跟著消失。
龍浩天心中一震,震驚、惶恐和憤怒的感覺一併襲來。
他衝出屋外搜尋她的身影,盲目的追尋任何蛛絲馬跡,他循著雪地上遺留的蹄印追尋,然而天黑雪勁,那足印模糊、難以辨識,他狂奔了數里,急切地想在漠漠煙野裡看見她娉婷的身影,他忘了披雪衣、忘了戴蓑笠、忘了白雪將他的身體打濕、忘了北風冷得蝕骨,就這樣瘋狂盲目的追了許久,突然他愣住了,茫然的凝視白雪皚皚的世界,接著他仰天狂笑,笑自己失控的行徑,笑自己為了個白雨荷竟緊張至此。
荒野裡、驟雪中,那笑聲顯得那麼孤獨、淒愴、滄桑,像一隻迷途的老鷹、受傷的野獸,倔強驕傲卻寂寞無比……
她利用完他就走了,還聰明而卑鄙地偷走他最心愛的馬兒。
白雨荷,你夠絕情。
龍浩天返回住處後,激動的砸毀屋內的桌椅,發洩完怒氣,他抱了一罈酒,就在屋簷下對著枯樹與白雪狂飲。
然後他開始擔心這種風雪天,她一個弱女子是不是能安全的下山?她沒帶走雪衣,她會不會冷?
擔心了半天,他又笑了,然後歎著氣搖搖頭。
「龍浩天,你瘋了不成?她無情的離開,還偷走了你的馬兒,怎麼你還坐在這擔心她穿得夠不夠暖?你忘了葛香雲給你的教訓嗎?」他捫心自問道。
是的,他忘了葛香雲。
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現在他心底佔滿了白雨荷的身影。
她沒有香雲的溫柔,她只有好強倔強。
如果香雲是一朵叫人憐惜的高雅蘭花,那麼白雨荷便是一朵帶刺的薔薇,沒有玫瑰那麼明顯的刺,她的刺是小小、細細的,在不知不覺中扎人。有著絕佳的生命力,愛恨分明、淒冷孤絕,還有比蘭花淺的一陣暗香。
赫然間,龍浩天發覺這四年他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就算她不常開口說話,總是靜靜地坐在一旁,卻已坐出了他對她的一份依賴。
怎麼會這樣?龍浩天摀住自己胸口,心怎麼如此酸痛,山林、松竹與琴酒怎不再能撫慰他的寂寞?他的心好似被這白雪掩埋,好冷、好空虛……
原來她真的只是在「利用」他,當他再沒有利用的價值時,她便毫不留戀地離開。
雖然一直瞭然於心,然而真正感受到時卻是此等的心痛……
*****
白雨荷佇立在殘破的屋舍裡,北風從破落的窗口吹進,大門嘎吱搖晃,桌椅上積滿厚厚的一層灰。
這裡曾經有笑聲也有哭聲,曾經有人間至善和至惡。
「爹、娘……」白雨荷對著空蕩的屋子喊:「你們放心,我會把那喪心病狂的王逵揪出來,我會拿他的人頭來祭你們,你們聽見了嗎?」
回答她的是呼呼的風聲。
白雨荷忍住眼淚,踱進父母的臥房,搜出母親藏於床底的一隻銀罐,幸好王逵不知道那裡頭有一疊銀票。
跟著她打包了幾件衣物,拿了父親的白色雪裘,突然雪裘裡滾出個東西,吱吱叫的撲進她懷裡。
「小雲?」她拎起懷裡的松鼠端詳,接著憐愛的笑道:「真是你?你跑到這兒避寒嗎?還是在這兒等我和王逵?」瞬間那笑容隱去,她黯然地將它小心地捧在臉邊,疼愛地磨蹭著,她望著遠方輕聲的說:「你知道嗎?那王逵是個好壞的人!我已經沒有親人了,我現在跟你一樣無依無靠……」
她將松鼠高舉眼前。「不過還好有個人收留我。小雲,你跟我一起回去那兒好嗎?這裡已經不能住了。」她竟對著一隻松鼠自言自語:「那兒的房子很堅固、很溫暖,有酒有茶,還有個很沈默又冷漠的人,可是他武功很好喔!而且他還會吹笛子,對了,我帶你去認識新朋友,就在外面哪!它叫影子……」
*****
冒著風雪,她鞭策「影子」趕回四年來的住處,然而眼前的景象教她傻了眼。
龍浩天倚在門旁,抱著酒罈,一看見她竟愣住了。
白雨荷躍下馬背將馬繫好,然後進屋卻發現一片狼藉,東西破的破、碎的碎,又見龍浩天一臉憔悴、一身狼狽,她緊張的忙問他:「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他渾身濕透且充滿酒氣,霍地一把揪住她。「你……你……」他原是氣她不告而別,然而她沒有,她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原已墜至谷底的心,瞬間因她的出現而又躍升雲端,本因她消失而極度的失意消沈,這刻卻因她出現又極度的興奮歡喜,這極端複雜的情緒和失而復得的雀躍,使他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麼,只是不知所措,粗魯的緊揪住她的衣襟,黑眸瘋狂、激動的直直盯住她。
我做錯了什麼嗎?白雨荷有些恐懼他反常的態度,他從沒有這麼激動過。
「你怎麼了?」她擔心的問道。
「我……」以為你離開了。他話沒說完便扯她入懷,霎時粗魯蠻橫的吻上她的唇,像是急切地要印證她的存在,他撬開她緊閉的唇瓣,奪取她的呼吸、她的濕潤、她的芳香……
「你……」來不及阻止,白雨荷被他突來的舉動給震撼住。還沒回神,他的吻已侵入她口中,他的舌已纏繞住她的,他濕透滾燙的身體已經緊緊覆住她的身軀,他急切又蠻橫的吻令她招架不住,那是和王逵完全不同的吻,既粗暴又激情,他吻得她莫名其妙,吻得她天旋地轉、頭昏目眩,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幾近窒息,用力推開他,激烈的呼吸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