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你藏起來。」他的嗓音醇厚低沉,充滿力量。
「藏?藏哪?」
「豺狼若得到非常喜愛的食物,便捨不得倉皇就吃。它會找個地方,埋起來。哪天餓極,月黑風高,偷偷掘出來,瞞著世界,秘密地啃完它,一口都不剩。」他目光炙熱,熱烈地俯視她。「我現在很餓。彤愛君,我要找個洞穴把你藏起來,然後慢慢啃了你。把你啃得連骨頭都不剩,既然你這麼不珍惜性命,那麼我就把你吞下肚肥你的血骨都溶進我身體肥你存在我腹裡。」
他黝黑的臉上浮現慵懶的笑意,對她的慾望在他瞳眸深處閃爍。「所以你甭得意,我還是殺得了手,你怕了?嗯?」
愛君合眼,很淺地,笑了。
她笑了?展雲飛心悸。
小舟搖曳,一痕新月緩緩升起。
「這種死法挺誘人的。」愛君如是說。
黯藍夜幕低垂,幽密黑髮深處,紅粉唇瓣輕揚,那是一個美麗而媚人的笑。
這是第一次,展雲飛看見彤愛君對他笑,一種真正歡喜的笑。
他無言了。
他從不知道看見一個女人對他笑,竟會感動得熱血沸騰。
星子羅列,閃耀湖面,見證著某種幽微曖昧的感情。
竟要在這般黑暗的時候,才發現,星星是這麼耀眼,月兒是這麼白亮,感情是這麼動人。
展雲飛緩步過去,在愛君身側蹲下,俯身,輕輕吻住那藏在發間的紅唇,滋味甜如蜜……只是她的唇,冷如冰。
她只略略錯愕地繃緊了身子,感覺他的唇是如此的熨燙如火;然而她竟虛弱的沒法伸手擁抱這個吻她的男人,她又有那種想哭的感覺,腹內又熱又潮濕,彷彿都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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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至彼岸,泊在湖畔。月色青默,濃蔭蔽空。
藏在山林裡有條婉蜒的山路,泥濘地一直一直延伸向上,然後就是一大片不知名的巨樹,交錯間,浮現一處壁穴——
果然是月黑風高的地方,果然是一個適合豺狼掩埋獵物的洞穴!
展雲飛一路抱著彤愛君,他只消一隻右臂便可以輕易地將她牢牢護在胸前,抱得緊又密。
他長手一揮便撥開掩住洞穴的蔓籐,他的眼很快便適應洞穴的黑,像識途老馬,更像野放回林的獸。
彤愛君已不再開口說話,血乾枯在她臉側身上。
這兒是展雲飛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他曾經在這洞穴藏身幾年,誓死練成一身本領。
他抽出背上刀,刀尖碰上穴壁,火花迸射。抱著愛君步入暗中,刀在壁上劃出一冽光,並劃出刺耳尖銳的聲音,伴著兩人前行。
彤愛君昏昏沉沉,任展雲飛將她抱進一個很黑很深的隧道底。他的步伐沉穩,抱住她的手臂像鐵一般穩固。
空氣潮濕,穴裡響著水滴聲。滴滴答答,像心跳。
恍若走了有一輩子那麼久,終於,他小心地將她擱下。
承接她身體的不是冰冷的泥地,而是一塊柔軟的獸皮。
愛君睜眼望他,可是眼前一片黑,黑得什麼也看不見,她忽然急了!
四週一片岑寂,展雲飛呢?他消失了?!
「展雲飛?」洞穴裡響著回音。展雲飛?
很靜,很黑,沒有回應。她惶恐,試圖坐起,卻痛得呻吟。
「別動!」他惱怒的斥喝,鐵臂攔住她,把她按回獸皮上。
聽見他,她鬆口氣。可是他好似又離開了,她週身又一陣冷。
「你在哪?」她不安地問。眼前忽地驟亮,才發現他在,燃起一簇火。跳躍閃爍的火焰後為是他的臉,而他的眼正銳利地打量她,興味盎然。
「我第一次看到你害怕。」他懶洋洋地笑她。「很好,還懂得怕。」
愛君側目,怎麼從沒發現,他有一張原始狂野的臉,像誘人的魔;火光明亮,他一雙眼卻黑得像夢。
展雲飛燃了火,祛走潮濕的寒,然後過來坐下,右臂環住她,左手就去扯她的衣袍。
彤愛君躺在他懷裡,左手掩住腰腹,像是想藏住什麼。
展雲飛不耐地命令:「放手。」他心急地要查看她的傷勢。
愛君臉色一凜,固執地阻擋他。
展雲飛惱了,「涮」的一聲乾脆撕了紅裳,同時,聽見重物落地聲,剎那,一道青光砸落地面。
他與她同時都住手,一陣岑寂。只有地面鬼一般的妖光閃在他們臉上,像噩夢的起端,像地獄敞開的門。
3@3
碩王爺正對著一群飯捅咆哮——
「她重傷,你們竟擒不住?」他脹紅臉,「霍」地砸了滿桌杯盤,碎片飛起刮傷他軟白方臉,婢兒上前欲拭,被他一把推開。
底下人等數十者,皆無聲。
碩王爺冷靜下來,拿緞帕拭手,一邊說:「展雲飛真行,窩裡反。暫且……將此事按下……」畢竟千軍萬馬的追擊展雲飛不值,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能不觸怒那頭野獸最好。
下面的人冷汗直淌。「稟……稟王爺……」眾人一陣支支吾吾。「鎖……鎖元盒……」
「嗯?」碩王爺臉色陰覆,大抵知道遺失了寶盆,抓了杯子就砸向那人額頂,砸出一個血洞。「混帳、一群飯桶!」大好計策竟大為失策。他又吼:「去拿白符對付展雲飛,不怕他不現身,叫他拿寶盒來換。」
底下的人,身子俯跪得更低,聲音細如蚊鳴。「白……白符……在亂中……被『隙中駒』盜走……」
這一局輸得徹底。王爺怒不可抑,詛咒不休。
大堂上方,隔著天頂。兩人無聲伏在上頭,一青一白。
青的是清俊如竹的「石中火」,白的是容貌清靈,目光慧黠的「隙中駒」。
兩人相視一眼,默契在彼此眼中閃爍。
「隙中駒」從懷裡抽出一紙白符,白符上紅色咒語攀繞,她笑,伸手就想將它撕了——
天際響起輕雷,「石中火」忽扣住她手腕。
「慢!」他悄聲說。「教主會需要它,你把白符給我。」
「隙中駒」眼光閃爍,揪著白符,停住了撕毀的動作。
她不依。「教主要我毀了它,要展雲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