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魔鬼,他是魔鬼。
用目光燒燬。
握住我,像握緊,一隻白鴿。
貼著耳,低低說著隱晦密語。
魔鬼,幫我,解除錮身咒。
用他的熱以他的節奏
用最原始的律動,將神經錮緊……
在無法承受更多,窒息前一剎釋放我。
地下室魔鬼,
親吻他的小白鴿,
他說:告別的時候到了,你聽、是離別的響音……
推開窗,雙手釋放……
白鴿振翅翱翔。
驀然回首,樓底小氣窗
那只最心愛的魔鬼,正微笑望我。
瞬間,眼熱,羽翼著大。
我收翅,墜落魔鬼的懷抱。
他抱住我,低低吟唱銷魂的樂曲。
為了快樂,我願,永不超生。
不做上帝的天使,寧是魔鬼的,一隻小白鴿。
第一章
名畫家薛東奇,住在市區某商業大樓地下室。近百坪空間,除浴室外全部打通,四面牆頂佈滿氣窗,可以看見外邊紅磚道上踏過的陌生腳步。當行人走過,光影便隨之流動,變幻著地下室陰暗的氛圍。
到處橫放著的畫架,空白畫布整捆扔在地上,棕色沙發置於客廳正中央,暗黑色原木地板,一踏上去足音彷彿會被吮至地底深處。
牆頂有復古風扇,有水晶吊燈,當光影折射,一顆顆水晶珠墜便閃耀如星。
薛東奇正在跟他的經紀人劉傑講電話,幾位漂亮的裸女隨意走動著,或坐或臥,有的翻雜誌,有的在聊天,有的品嚐桌上美酒點心。
「不行。」坐在沙發上,薛東奇對話筒道。「劉傑,沒一個行的。」一名女子俯過身來親吻他的臉龐,並替他勘了一杯酒。
「什麼?沒一個可以?」劉傑嚷。「你太挑剔了,鑫老要的四美圖,隨便畫畫就好啦,前三幅都畫好了,第四幅幹麼弄那麼久?」大老闆急著要買哩!
「你找的模特兒不對。」一名長髮女子黏上乘坐在薛東奇腿上,他笑著推開她。「我不畫了。」
「不畫了?春騷、夏艷、秋邃都畫好了,就差冬魅,你現在說不畫?四百萬啊∼∼」劉傑捶心肝。
「找不到合適模特兒,我不動筆。」
「那你說說,冬魅要什麼型的模特兒?你給個具體的形容吧!」
「我不會形容,要是看見了,我就會知道。」
X!「你可以更抽像一點!」劉傑咆哮,聽見話筒那邊薛東奇低低地笑。「老兄,我已經找了最頂尖的人體模特兒,你還想怎樣?」
「或許……問題就出在這。」薛東奇沉思。眼前女子們線條比例完美,不論擺什麼姿勢都能配合,她們對裸體習以為常。然而熟練的性感姿態,反而激不出薛東奇下筆的衝動,他膩了。
「劉傑,你去跟鑫老交涉,我退回定金……」
「嗄?」想到可觀的佣金,劉傑不肯放棄。「你再仔細看看,我叫了十名模特兒,沒一個可以?」
薛東奇抬頭凝視女孩們,她們立刻朝他搔首弄姿,猛拋媚眼。
「這裡只有九位……」
「是嗎?那還有一個,你再等等,或者--第十位就是你要的,等你看過要是不行再打給我……」
「好吧--」忽然,薛東奇噤聲,凝神諦聽。門外很輕、很輕的腳步聲緩慢地踏下來。雙腳主人像在猶豫什麼又走上去,躊躇一會兒,又走下來。
薛東奇掛上電話,望住赭紅門扉,黝黑臉上浮現懶散的笑容,眼瞳泛起感興趣的光彩。
這位佳人真有趣,門外足音忽遠忽近,像似怕著什麼。
女模們沒察覺薛東奇異樣的神情,歡快嘻笑,裸身來去,享受美酒點心,欣賞畫師一幅幅傑作。
門外階梯上,一名白衣女子背抵著牆喘氣,雙手手心流汗。
不行!阮小芷用力眨眨眼,她太緊張了。轉頭望向樓梯上方入口,外邊陽光耀眼。
她猶豫著,在通往地下室的階梯上停佇,階梯底那扇赭紅門後,就是薛東奇住的地方。
「呼∼∼」阮小芷吐了口氣,試圖放輕鬆。
怎能不緊張?
門後是她最崇拜的男人,他的畫冊伴她度過多少寂寥夜晚。在圖書館工作的日子沉悶寂寞,更別提在家的日子有多難熬。
她家教甚嚴,擔任教師的母親,性情嚴肅篤信佛教,小芷十歲就被逼著默禮義廉恥。她貧乏的青春歲月,在發現薛東奇的畫之後改變。
薛東奇的畫,用色大膽,構圖炫麗,一景一物生氣蓬勃。
每次欣賞他的畫作,小芷便覺得自己迷路在一個瑰麗的夢裡,夢境底邊熱情澎湃。她喜歡在睡前翻看他的畫冊,幻想自己馳騁在他的畫裡。只有在他的畫裡,她才能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
當「敬言圖書館」館長,亦是她親阿姨的阮幼昭,詢問大家年度藝術展想邀誰時,她毫不考慮地提議薛東奇。
沒想到阿姨答應的同時,將展覽丟給她負責。
打那天起,阮小芷開始失眠。
「聽說薛東奇架子很大。」同事劉姊這樣說。
「據說他脾氣很怪……」幫她查出地址的阿芳說。「還有啊,我那些藝文界朋友,說他是……他是變態、是色情狂,常出入風化區喔∼∼」
變態色情狂?不,小芷不信。他的畫好美,心靈污穢的人怎可能畫得出來?
於是,她來了。
一跨入鋪著紅毯通往地下的階梯,小芷頭皮發麻感覺有點喘,彷彿要見的是個魔鬼。她拍拍臉頰,深吸口氣。放輕鬆啊,她努力鎮定自己,怕太緊張氣喘的老毛病要犯了。她步下階梯,停在赭紅門前。
她敲門,等了一會兒沒動靜,將耳朵貼近門板,聽見裡邊有說話聲。
有人在啊,她又等了會兒,這才轉動們把,門沒鎖,她推開門。
淡橘色光影自門縫流洩出來,映上臉頰。濃濃的油墨味沁入鼻間,她看見裡邊有一群裸女,驚愕地垂下頭,忽地左側有個渾厚低沉的聲音響起--
「我在想,你到底要不要進來……」
她猛地抬臉望向聲音出處,乍見眼前的男人,她呼吸一窒,驀地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