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凌晨從你那離開後,我並沒有立刻回家。沒多久,風雨愈來愈大,我想起你的房間,而且覺得你當時的臉色似乎不對勁……」他輕覆住我的手。「抱歉,我居然沒有立刻發覺。」
我刻意忽略自手背傳來的暖流。「然後你又回我宿舍?」
他一泓深水般的黑眸眨也不眨,有著非看透我不可的動機似的。
「是的。可是有個地方因事故而無法通行,我繞了好大一圈才到你那裡。趕到你的房間時,整個頂樓的水已經淹到足踝。」
我無措閃躲他的注視。「我們宿舍的排水系統有問題。」
「不止如此,」覆著我手的手顫抖著,聲音因殘留當時的驚嚇而瘠啞。「你房間的窗戶破了,玻璃碎了一地;我相信再來被掀起的就是房間的屋頂,而你卻暈倒在床上無法動彈!」
我衝動地幾乎反掌回握他。誠如當時好想開口安慰他我真的沒事一樣……
但我卻收回我的手,藏入薄被裡。「其實我還有意識。」
「真的?」他沒發覺我的異樣。「可是當時的情況真的嚇壞我了,我還以為 ……」潘朗瑟以未完的話語完整表現他當時的心情。
我望望四周,試著開口打破這令人難以承受的氣氛。「這裡是你家?」
「我自己的公寓。」他附加解釋;「當時直覺將你載到這裡,並要我弟弟即刻趕來;香盈恰巧也在,幫了很多忙。」
我這才發現身上穿了一件寬大的休閒衫,應是孫香盈為我換上。有她在這裡的確使兩個大男人方便許多。
我看著他掩不住疲憊的臉,「你也病了?」
「還好。」他笑,似乎很喜歡我這個透著關心的問題。「但他們堅持要我休息。」
「謝謝你。」我很誠心地道謝。
他點頭,「別想太多,好好休息。」
我真的無法適應這種客套有禮的對話;不僅不自在,而且極度不安……
「潘先生。」
當他起身為我倒杯熱茶時,我喚他。
「嗯?」
我給了自己兩秒鐘的時間,確定自己真的想扼止那不斷造成我不安的變數……
「你愛我嗎?」
兩個杯子先後落地,發出清脆傷感的破碎聲,我一度以為那是我心碎的聲音
睜開眼,潘朗瑟立在玻璃碎片與一地的濕水中,兩眼愕然地看著我。
我未與他對視,只看了他一眼便挪開目光,「據我所知,你是大集團的繼承人,你真的在意那輛車一筆小小的修理費?」
眼角餘光中,他依然一動不動,顯然還未自我突來的問題中回復過來。
「不僅查清我的身份,與我斤斤計較償債的方法,還對我的生活方式十分好奇,為我安排工作。」我平板的聲音裡,絲毫聽不出我心裡如風暴般的狂亂。
「為什麼要我向你母親道歉、為什麼在意盧庭南與我之間的關係?為什麼能花那麼長的時間在宿舍樓下等我?是為要我得到你母親的認可、害怕我讓盧庭南捷足先登,以及只為見我一面?
「現在像我同時兼多份職務的人大有人在,住在岌岌可危的屋子裡更不是少數;為什麼只對我呢?因為我對你而言是特別的、特別得令你情不自禁地吻我?」
一一數出他不合常理的表現,我望著他,又問:「你愛我嗎?潘先生?」
同樣的問題竟使他如遇鬼魅般,驚愕得連退兩步!
「不愛對不對?你不可能愛上我,你我都清楚,你母親和孫香盈也清楚。」
不知從何開始,我逃避一道問題的方法,乃是去面對那道問題。
「我不知道你對愛如何定義,也許你隨緣、也許你根本不相信愛的存在;可是你明白你要的是什麼。你或許不愛孫香盈,但你會娶她……至少她讓你覺得可以掌握、可以登得上抬面;更重要的是你母親非常中意她—— 即使你們根本不瞭解她!」
然後用一套笨拙的方法解決它!
像現在,面臨如此迷亂的人際關係,我這個多餘的人,竟不待時間、空問的引導,尋求出無害的解決方法,反而自作聰明主動將問題提前剖出!
這個故事也許還藏有許多高低起伏的後續發展,我卻執意在此刻徹底地結束它!
只因我實在無法負荷太過激烈的情緒變化!
我渴求平凡、平靜。
「別再說要掌控我的生活了。我的生活連全心全意愛我的人都未必能掌控。」我滔滔不絕地說著,無情感得像在念整腳的影劇台詞似的。「放過我吧!別一再地使我產生錯覺;你不會樂見一個女孩為了你而深陷泥沼吧?」
我說的全都是實話。
我沒有超強的抵抗力,能說不愛就不愛……
所以我必須以此來阻隔自己的情感產生變化……
「你……要我給你承諾?」
意外!一向深沉有力的嗓音竟輕飄飄的,一向直視人人心的視線也開始游移。
如我所想,他和所有男人一樣,最怕「愛」這個話題。
「你給不起的。」我說。
他俯望地上那些碎片,我也是。
前一刻仍是完整的一件物品,此刻卻支離破碎——世界上所有有形、無形的東西,好像都會落人這樣的輪……像愛就是、像我的心也是……
半晌,他重吸了口氣,「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弄清楚……」
「你弄不清楚的!像你這樣的人,怎會如此輕易愛上一個人,而且對像還是我!」他的遲疑讓我激動得嚷了起來。「就算你真的愛上我,你能怎麼樣?你怎麼向一直留在你身邊的孫香盈交代?而你母親因你一句愛我就會轉而接受我?」
兩行不爭氣的清淚像傷痕般延燒過我的兩頰……
我若無其事抹去淚。「你不愛我,你只是覺得迷惑而已。」
「我覺得……」潘朗瑟被我亂得心慌不已、了無頭緒。他根本不知該說什麼、能說什麼。
我則大聲的再使出一計—— 「我愛你、我要娶你、我要伴你今世今生、我願意為你放棄一切——這些話你說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