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她笑得邪氣的臉,所有的神經全繃成一條條隨時可能斷裂的直線。
她侵入他的生活!
這女人彷彿水銀一樣,無孔不入,逐步逐步地鯨吞蠶食著他的生活!這已經不是可怕就可以形容的!
「她懷了孩子是不是?」
他震在當場,即使現在她的頭上突然長出了兩隻角他也不會覺得意外!
殷素素的口氣居然有一絲遺憾似的。「我一直想要個孩子,可惜這輩於是不可能的,看來我只好等著當你孩子的乾媽了是不是?」
「你妄想!」他連考慮都不考慮地斷然拒絕,咬牙切齒地瞪著她。「你最好滾離她們母子倆遠一點!要不然我會殺丁你!你聽清楚沒有?我一定會殺了你!」
「我的耳朵很好,你不必這麼大聲嚷嚷。」她笑了笑,撫摸著那張畫。「我知道你會拚死保護他們,可是……」她陰森森地看著他。「當你必須殺死我的時候,一切也都已經造成了不是嗎?」
他覺得頭皮發麻——
「我見過很多瘋女人,在她們還沒發瘋之前也和你那可愛的小碧雪一樣的病態——」
「住口!」
她大笑,滾到她血紅色妖艷的床單上,撩開她的黑色睡衣。「來啊!如果你不想她變成那個樣子!」
阿南的眼變成血紅色,和那床單一模一樣——
他狂吼一聲,撲了上去——
***************
他不由自主地抓著床單,呆呆地看著正坐在梳妝台前抽煙的女人,表情竟有如受驚的兔子!
女人瀟灑地笑了笑,那略為臃腫的身影動作已有些笨拙,他的小丑裝散落在地毯上。「你幹嘛那張臉?像個小媳婦似的?我委屈了你嗎?」
這樣的話十分好笑,他呆呆地望著她,什麼反應也沒有,她走到他的面前,輕輕摸摸他的臉。「你很好、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快樂了,下次我還會找你的,去洗個澡,我送你回去。」
他還是覺得滑稽,過去自己從未嫖過女人,但似乎常在電影裡聽到這樣的對白,看到這樣的情景,只是……只是說這些話的總是男人。
阿寶搖搖頭,女人的手揉揉他的肩膀,又往下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滿意地起身,自外衣的口袋裡掏出一疊鈔票來,放在他冰冷的手中。「那我先走了,旅館的錢我會付的。你乖一點,我下次再去找你。」
說完女人搖著那已獲得滿足的身體,走出房間的大門。
他看著手上的鈔票,這是他第一筆賣身的收入,他終於賣了。
他終於賣了,和其他的男人一樣——
那鈔票上仍有女人的溫度,他燙著似的連忙鬆開手,不知怎麼地竟哭了起來!
這是他所要的!
這正是他所要的,可是他竟哭了。
第四章
酒,究竟喝了多少已經搞不清楚了,反正桌上七橫八豎著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酒瓶,也不知道究竟抽了多少煙。煙灰缸裡躺著成群的煙屍,最好笑的是根本弄不清楚是誰在陪誰喝酒;她一直在替他斟酒,也不說話,就任他一杯一杯灌著那昂貴的酒汁。
天已經亮了,酒廊裡的客人全都走了,只剩下她;男人也大都離去了,只留下他。
小常進來幾次,每次都只能無奈地搖搖頭離去,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在僵持什麼,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而他終於喝光了最後一滴酒。
她靜靜地望著他;他傻傻地對她笑著,努力維持最後一絲清醒。「沒有酒了。」
「我知道。」
「我們已經打烊了。」
「我知道。」.
小天努力看著她那平靜而秀美的面孔。「那……你知不知道……我也要下班了……今天我不賣……」
她按下服務鈴。「先離開這裡再說。」
「我不跟你走。」他笑了起來,拍拍自己的胸膛。「我,不賣!你明白嗎?我可以——不賣你!」然後他扶著牆壁站起來,彷彿自言自語似的。「至少還有不賣的權利。」
小常睜著惺忪的雙眼走進來,臉上仍強擠出一抹嫵媚的笑意。「林夫人。」
「結賬,幫我把他扶到我車上。」
「我不去!」他步伐不穩地嚷嚷:「你答應過我可以不出場的!」
阿常橫了他一眼。「你不用出場,你已經下班了。」
「我不去!我要回家!」他嚷嚷著,努力想走出門去。
「你就這麼討厭我?」她平靜地問,語氣像在輕斥不聽話的小孩。「不要胡鬧!」
「我胡鬧?」他突然轉過身來,眼前的她由一個變成兩個三個無數個——「反正反正我不賣——」他倒向沙發之前,他仍說了這句話。
他記得他仍說過這句話。
***************
一大堆的鈔票散佈在床上,而她呆呆地坐在那裡,彷若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淚終於流乾之後,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了,呆呆地望著那扇似乎永遠不會再被打開的門,她只覺得她的生命已完全失去意義!
她真的是犯賤!
就像大班阿紅所說的,她就是賤到花錢去買男人還買不到!
她還是個女人嗎?
呵!她還是個女人嗎?居然連個男人都留不住,居然用盡了一切還留不住一個男人。
她到底還活著做什麼?
她突然迷惑了,看著房間裡可怕的混亂,和她殘敗的生命完全一模一樣;永遠也不會有完整的一天。
無盡的厭倦狂捲而來,反正是不會再回來了。
她的生命原本就從沒有人真正在乎過,她活著本來就是多餘的,從來投有人愛過她,沒有人在乎過她,無論她如何努力吵鬧著,依然沒有人在乎她到底是否真正存在。
她愛上一個從來不管她死活的男人——
呵!何必呢?何必呢?
她想著,呆滯的眼轉向身旁的小桌子上,那裡有把水果刀,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沒洗過,反正有什麼差別,它仍是一把刀,一把能達到她目的的刀。
她將它拿起來,動作有些遲鈍,將它拿到跟前細細地端詳著,畢竟她要用它來結束自己一文不值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