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一生中所遇到輸得最慘的遭遇戰。
「不要這個樣子,還沒完全絕望嘛。」之瀚走到他的面前坐下,也替自己斟了杯酒:「依照阿敏的說法是你還有希望,凌思已經動搖了,只要再加把勁兒,你就可能大獲全勝,怎麼你還這個樣子?沒聽過哀兵必敗嗎?」
「我已經江郎才盡了。」他苦澀一笑:「所有的方法都用過了,沒有任何一種奏效,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方法可以用。」
「你怎麼知道沒用?沒用她又怎會動搖?」
他仍搖了搖頭,表示已失去信心和衝勁。
之瀚皺皺眉:「怎麼回事?這不像你了。」
「也許吧。」林皇宇將苦酒一仰而盡,靠在大沙發的背上:「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和志敏離婚?她是個好女人。」
谷之瀚沉默了一下,端起酒杯走向大落地窗的前面:「她的確是個好女人,有一陣子我一個人在國外,每次想起來都後悔得想哭,可是日子久了才知道,那是當時我和她唯一能做的,總比落到彼此憎恨的時候才分手來得好一點。」
「我不懂。」
他苦笑轉過身:「我也希望你不要懂。」
「到底為什麼?」他望著他;之瀚是個十分專情、堅定的男人,他會離婚令他真的大感意外。
谷之瀚啜了一口酒,晃了晃杯子裡淡琥珀色的液體:「我爸媽很反對我和志敏的婚事你也知道,我們結婚的時候她大學還沒畢業,我又剛剛服完兵役,工作很不穩定,經濟能力一塌糊塗,什麼都要錢。我上班兼差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才能勉強維持。後來又有了小懷,志敏不能丟下孩子去工作,所以負擔越來越重,那兩年的時間裡我和她沒吵過架,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很慘……」他頓了一下十分黯然地:「都太年輕了,婚前的許多幻想全被顯示搾光了,她知道我想繼續深造,她也知道我想到國外去做大工程,可是在那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我們兩個越來越沉默,終於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你知道那有多慘嗎?共組一個家庭卻完全找不到話題。我的心一直往外飛,只能拚命賺錢壓抑自己,可是我還是偷偷跑到一家公司的國外工程部去應徵,我被錄取了,通知單寄到家裡……等我看到的時候是兩份,另一份是離婚協議書,她知道不離婚我是不會走的……」
「所以你們就離了婚?」
「嗯。」
現實是很殘酷的,它可以摧毀理想、踐踏夢想、粉碎愛情。
他們都不再是當年無知的狂熱少年,他們都明白許多時候人是多麼地無奈,只能任由命運擺弄。
「在那個時候,我和她的愛情已經全數死亡了……」他的眼透露著幾許無奈。
「被現實壓搾而死的愛情,哈!」皇宇澀笑,提來酒瓶為他倒酒:「而我的愛情卻死在莫名其妙的『過去』手上。」
「皇宇……」他凝望著他搖了搖頭:「不要讓你自己遺憾。」
林皇宇沒有回答。他打開落地窗,外面是一大叢灰濛濛的都市鋼筋叢林。
真愛在哪裡呢?
當他以為他垂手可得卻發覺它其實還好遙遠。
追啊,追啊,彷彿在夢中追逐星辰的孩子……
「千萬不要錯過,因為錯過的都太美了。」
「你這是經驗之談?」
之瀚笑了笑,將酒杯投向遙遠的星河,彷彿一道流星。
「是,是經驗之談。」
當她回到家,凌思房間的燈是亮著的,她上前敲了敲門:「凌思?」
「門沒鎖。」她在裡面應道。
阿敏推開門走了進去,驚見她正在收拾衣服,行李箱攤開放在床上,衣服堆得像座小山一樣:「你在幹什麼?」
「整理行李啊。」
志敏拉住她的手嚷道:「我知道你在整理行李,問題是你整理行李做什麼?」
凌思終於正視她,眼光是不容置疑的堅定,唇角揚起勉強的笑意:「我不是一直說想再繼續唸書嗎?現在是時候了,國外一家大學很早就接受了我的申請,我準備去念。」
「為什麼突然做這個決定?」她慌張地嚷:「是不是為了林皇宇的事?你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阿敏,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本來就想再回到學校唸書,你也知道的,我只是……」
「逃避。」她打斷她,直截了當地指出。
凌思別開視線,繼續收拾她的行李。
「凌思。」
「你不要再勸我,我不會改變主意的;逃避也好,懦弱也罷,什麼都無所謂,我反正是累了,不打算再繼續下去。」
「凌思,你到底在逃避什麼?」阿敏用力關上她的行李箱叫道:「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你還要瞞我?難道你打算帶著那些秘密過你的下半輩子,一生就這樣和自己玩捉迷藏嗎?又能躲到哪裡去?你躲得開你自己嗎?」
「我……」
是躲不開的,她早已明瞭,這些年來她不都一直沒有躲開過嗎?
可是面對林皇宇,面對谷之涵,那些屬於過去的陰魂,便從她的記憶中活靈活現地重新活了過來。
那種心驚膽戰,那種隨時會爆發的壓力令人瘋狂。
她不要再瘋一次。
尤其不要在他的面前瘋。
「凌思,你聽我說……」
「夠了,阿敏。」她搖搖頭:「不要再勸我了,我不會留下來的。」
阿敏傷心黯然地將壓在行李箱上的手拿起來:「有時候,我真的很懷疑,我們到底是不是朋友……」
「阿敏……」她無奈地搖搖頭:「不是那樣的。」
「算了。」阿敏揮揮手苦笑著:「我不再問了。」她垂著頭退出她的房間。
「阿敏。」凌思一咬牙追了上去:「你不會想知道的。」
「是嗎?」她澀笑:「那我到底在做些什麼呢?為你擔心,為輕風擔心,可是你們什麼也不讓我知道,我像個傻瓜似的一個人轉來轉去,到頭來……」
「阿敏。」她大驚:「我從來沒想過你會這樣想,那些沉重的負擔我不想讓你為我承擔,那些事太醜陋,太……」她搖頭傷痛地:「太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