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那個林振英不錯啊,包何華也不錯,怎麼都沒了下文了?」古太太想了想:「可別又告訴我是阿俐不喜歡。」
「是我和他們合不來,而且他們每次見到阿俐就嚇呆了,我也沒辦法。」她聳聳肩,無所謂地。
古太太輕笑著歎口氣:「阿俐那孩子,什麼都好,就是眼光高得嚇人,講話又不留餘地,滿腦子怪念頭,你也別老是聽她的。」
「媽,阿俐也是為我好啊。」
「對,照她那樣為你好,我看我和你爸爸想抱抱外孫可有得等了。」
凱波輕按著母親:「我留在家裡陪你啊,萬一我嫁掉了,你一個人留在家裡多無聊。」
「什麼傻話。媽只要你嫁個好人家就心滿意足了。」她輕輕拍拍女兒的背:「只要你們好好地過日子,我和你爸就很高興了。更何況你又不是嫁了就不回來了,還是可以常常回來陪陪媽啊。」
「那萬一我嫁得不好怎麼辦?」
古太太溫柔地凝視女兒的臉:「天底下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你笑媽老古板也好,落伍也好,我們女人家就是要守好自己的本分,相夫教子,媽的女兒嫁得再不好也不至於太糟糕,你將來一定是會過好日子的。」
凱波無言地點點頭。
她母親是個十分傳統善良的女人,辛苦了三十年,卻很少聽見她抱怨些什麼,她仍篤信女人只要能夠好好扮演妻子和母親的角色就會得到幸福。
可是凱波自己知道,她和母親是不同的。她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太多人對她的寵溺,真是把她給寵壞了。
到現在她仍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
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傳統的女人,但現在,她卻不敢如此肯定了。
她會是個為了家庭付出一切的女人嗎?
對於事業,她並沒有什麼大野心,卻讓自己的能力受到肯定。
對於愛情,她到現在都還在無知漂浮。
什麼叫愛?
她會在對一切都還只是一片茫然無知的情況下將自己的一生丟入未知嗎?
「喂?」
「請問是房俐華嗎?」
「是,你是誰?」
「童天傑。」
正埋首於電腦中的阿俐抬起頭來,好奇心大起,卻仍假裝無知:「童天傑,誰?」
「邵天琪的朋友。」
「喔,有何貴幹?」
「我想找古凱波,能不能麻煩你給我她的電話?」
線路那端的聲音彬彬有禮,幾乎是不帶半絲感情的,阿俐坐直身子,瞪著電話機:「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我和你素昧平生,我為什麼要給你任何人的電話?」
「我知道這很冒昧,但是我很希望你能信任我沒有任何惡意——」
「你會相信一個陌生人?」
話筒那端的童天傑沉默半晌,似乎知道她不會輕易交出電話,他的口氣中已有些著急:「我在『美心』餐廳駐唱,我們見過面的,所以——」
「你要凱波的電話做什麼?」
「我想找她。」
阿俐把玩著電話線。
她的確沒有資格扮演上帝,沒有資格左右任何人的生命,但她卻可以是那雙推波助瀾的手。
「給我個好理由,好讓我把電話給你而不會良心不安。」
「我想認識她。」
「然後?」
「那要等到電話撥通之後才知道。」
「你和邵天琪是什麼關係?」
「好朋友。」
阿俐想了一想,有些猶豫到底該不該將凱波的電話給他。
能找到她這裡來顯示他十分有誠心,聽他的口吻也像個有誠意的人——
她要成為那雙推波助瀾的手嗎?
「房小姐?」
「讓我想一下吧。」她歎口氣:「畢竟我也不瞭解你啊,給你電話,會不會到時候我成為那個罪魁禍首呢?這是個很難下的決定,或許我該先打個電話給凱波,也許由她自己下決定比較好。」
「如果讓她來下決定的話,也許你連想成為罪魁禍首的機會都沒有。」
「說的也是。」阿俐歎口氣:「好吧——」掛上童天傑的電話,盯著話筒好久,有些迷惑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鄭烈總說她太一意孤行了,老是以自己的主觀意識去衡量許多客觀的現實。她是這樣的嗎?真的不知道,這次,自己到底是對是錯,十分茫然——
為什麼要來?
這有違她自己一貫的原則,顯得不夠矜持,顯得過於容易——
可是她來了,站在餐廳門口的路燈下,和第一次和童天傑見面的同一個地方,天氣陰陰沉沉的,似乎快下雨了。
會下雨嗎?
會和那天一樣有個男人過來替她遮風擋雨嗎?
下午他打了電話過來,十分有禮地邀請她吃晚餐,她猶豫了好久,卻按奈不住心頭的那一絲狂喜,答應了他,而現在她站在門口,再度懷疑自己的神智。
電話號碼必是從阿俐那裡知道的,他沒有多說什麼,彷彿他們早已相識多年似的。
那麼自然,沒有半絲造作,不由得不懷疑,他是否常常打電話給陌生女子邀請晚餐約會。
線路上他的聲音和唱歌的聲音十分神似,仍是具有撼人心扉的巨大磁力,有些不敢相信他會打電話給她,而更不敢相信的是,她居然會同意他的邀請。
如果阿俐現在正站在這裡,詛咒著自己理智的失職,她必定會樂不可支的。
想想好笑,已是個二十多歲的都會女子了,卻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自主行為,這是一向自詡理智的她嗎?
不過是一頓晚餐,她不必付出什麼,而他更不會因此而得到什麼,為什麼要讓自己變得如此小家子氣呢?
就這樣說服自己吧。
她推開餐廳的門,裡面的一切都沒有改變,但不知怎麼的,她卻是忐忑不安地四下張望了一下,一種新生的感覺陌生得叫她想逃——
「古小姐?」童天傑含笑站在她的面前,依然是簡單的打扮,卻看得出他曾用心使他自己看起來更瀟灑清爽一些——
「嗨,童先生。」
「我們的座位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入座了嗎?」她無言地點點頭,對這種尷尬不自然的情況感到痛恨,她為什麼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