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獨角獸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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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頁

 

  逸玫歎口氣,「你愛同情弱者的這一點再不改的話,你永遠分不清楚什麼是真愛!」

  她一愣!

  她是這樣的嗎?

  從阿V眼裡看到的寂寞、孤單,從鄒烈身上看到的蕭索和艱辛。

  她是經由同情才能產生感情嗎?

  「不是這樣的!」

  「那為什麼你所選擇的都是帶著傷痛的男人?阿杜是這樣,阿V是這樣,阿寶是這樣,鄒烈也是這樣!他們都傷過心,都受過苦,都同樣以特異的方式在世界上離群索居地活著!」

  「因為只有痛過、被傷害過的人才懂得珍惜,才知道什麼叫愛!」

  逸玫望著她固執的神情、固執的眼,再度歎口氣。「不要想肩負全世界,不要想背十字架,你自己已經夠苦了,為什麼不找一個真正可以替你背、替你苦的人!為什麼不找一個真正可以讓你幸福快樂的人?」

  「和他們在一起,我很快樂!」

  「你這是苦中作樂,如果我少瞭解你一點,我會說你有自虐狂!」

  「夠了!」

  「你比我所想像的還要嚴重?」

  「省省你那些話。」

  逸玫點起一根煙,自迷濛的煙霧中望著她。「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我應該打算怎麼辦嗎!」她面無表情地反問。

  「別告訴我這篇報導對你連半點影響都沒有!」

  阿俐不理會她,逕自沉默著。

  窗外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下雨了,秋季是最容易感傷的季節,一下起雨來就好像永遠不會停似的。

  雨水擊打在她的玻璃窗上,有種蕭瑟的美感,曾經,她是個酷愛淋雨的孩子。和逸玫在雨中的中學泥濘的操場上漫步,狂奔在颱風之中,和阿V在碼頭淋著大雨釣魚--從什麼時候開始那樣一件浪漫的事她不再做了?

  她的尖銳、不滿、叛逆,在現實中漸漸被磨干,而在那同時,她越是老練,越是世故,也就越不風花雪月的!

  在成人的世界裡是容不下浪漫和風花雪月的!

  當她介於孩子與成人的世界之時,她是那樣的憎恨這個世界,那樣的憎恨自己的命運!

  一直以為當個自由工作者,她可以不要面對那麼多的現實和生命,但為什麼呢?

  為什麼她仍必須面對這麼多的無解和殘酷?

  永遠沒有公平的生命,也永遠沒有美好的現實!

  她早已渡過了叛逆的年齡,但為什麼她仍覺得這樣不滿?這樣地想對世界吶喊:為什麼?

  在房健國的世界裡,生命是簡單的。他沒有他妻子的喜感,也沒有他女兒的複雜,對他來說,生活就單純地只是生活。

  六合彩的開獎日,是他平淡的口子中唯一會有的起伏,他的生活哲學再簡單不過,人生就這麼幾十年,左正是過右也是過,怎麼個過法不都是一樣的嗎?

  他就這樣庸庸碌碌的過了幾十年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和唐秀娟離婚,對他來說,生活上是少了什麼似的不自在,不能說他不傷心、不難過,但比起阿俐的忿怒,他顯然是溫和得多了!

  他是很疼愛阿俐的,對這個唯一的女兒,他是又愛又忙。阿俐的傑出和優秀叫他驕傲,但阿俐的極端和對世界的不滿常叫他替她擔心害怕!

  在阿俐偽裝的乖順下,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其實有著個如何不安的靈魂!

  「阿俐,這次回來可以在家裡住多久?」

  她將埋在雜誌之中的臉探了出來,竟是有些呆滯茫然地,「我不知道,可以待多久算多久吧!」

  「你台北的事沒有關係嗎?」

  「關係?什麼關係?」她茫然地問,「有沒有我還不是一樣。」

  房健國將雜誌自她的手中抽走。「你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是不是?怎麼這次回來這麼陰陽怪氣的?」

  面對父的質詢,她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她是為了逃避才回來的,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台北的問題,所以她回來了。可是回來了又如何?她的心仍留在台北。

  可以問房健國對鄒烈的事的意見嗎?

  或是關於阿V他們的想法?

  她知道不行,父親不是可以瞭解她的想法的人,讓他知道了那些,他只會操心卻於事無補。

  「沒什麼,只是正在想一些事,我接了一個案子很不好做,要花很多時間。」

  房健國這才放心下來,溫和地拍拍女兒的肩,「也不要太累了。」

  「不會的。」

  然後他又回頭去算他的六合彩號碼,神情專注一如用功的學生。

  唐秀娟就是忍受不了他的庸俗和無能嗎?

  一個胸無大志、平凡的男人,這是她所憎恨的嗎?

  如果是這樣,那他們又為什麼能安然無恙地過了數十年?

  阿俐望著父親已然發白的頭髮,突然喉一緊說不出話來。「沒什麼,我出去走走--」

  「天很黑了,早點回來。」

  「好。」

  走在微亮的田野小徑上,四周的稻田和菜圃早巳不是多年前的樣子了。

  這許多年來,她每次回來總是帶著傷窩在家裡,要不然就是累呆了根本懶得動,就這樣,甚至是家裡四周的改變她也不知道、也不明白-- 這裡只是她童年的記憶而已,而現在,她甚至已找不到過往的痕跡了!

  微涼的風輕輕撫著她的發,柏油的小路上空無一人,彎曲的路不知道在何時延長了,通向不知名的地方,她一向是個路盲,再走下去會走到哪裡?她會認得路回來嗎?

  她走在台北街頭也總是不知道自己再走下去會到什麼地方,也總是會擔心自己是否還能找得到路回家。有一陣子和阿杜他們在一起,她從來不必擔心這些。

  他們總會又好氣又好笑地接送她到天涯海角。

  淚水冷冷地滑落頰邊,她真的是盲的嗎?

  如何去相信自己對人世是如此的無知和幼稚?

  遠遠的地方,一盞摩托車燈緩緩駛來,她閃向路邊,而車上的騎土卻在接近她時放慢了速度,終於有些靦腆地含笑停在她面前。「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原來是隔壁雜貨店老闆娘的兒子阿明,想來他們也算是青梅竹馬吧!相識十多年,兒時經常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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