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回家的路上,他們沉默地開著車,誰也沒有開口。
沈剛原本就是個寡言的人,而葉羅正沉溺在自己的思緒裡,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異樣的神色。
窗外的景色不斷飛掠而過,如同她腦中不斷重演的情景,一幕幕快速飛奔。
「你還愛著他?」
「什麼?」她轉過頭來,第一次注意到他握方向盤的手青筋突出;「林文豪?」
「紀天揚。」
她訝異得連眨好幾下眼睛!
這是沈剛問過她最私人的問題!過去他們的對談僅限於生活上的小事,除了關於念祖的事他會問得較為詳細之外,他甚至不關心她的職業,不關心自己的薪水。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愛了你十一年了!他在心裡這樣回答,卻無法說出口,他只是木然地開著車。
葉羅歎口氣,不知不覺說出自己心裡的話:「我也不知道,愛情這種東西不是一減一等於零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裡到底是不是還愛著他。」
「他拋棄你們母子,只為了追求榮華富貴。」
「那是他畢生的夢想,許多的男人都這樣,這並不能怪他。」
沈剛看了她一眼,方向盤上的手握得更緊了。
葉羅繼續說下去:「但那並不表示我不恨他,是那股恨使我獨自一個人奮戰到今天,我並沒有被他打敗——可是沒有愛又怎麼會有恨呢?這正是我掙扎的地方。」
他默默地聽著,心無助地揪緊了一次又一次。
「或許你不瞭解,但是我就是這樣生活了十一年。」
不瞭解?沈剛在心裡苦笑!怎麼會不瞭解呢?
他對她又愛又恨,愛她卻又恨她不瞭解自己的心,終至沉默。
他沉默了十一年,無怨無悔,如今她是否又將琵琶別抱?他不知道,卻不能確定自己還受不受得了再來一次那樣的打擊!
對於沈剛的沉默,她早已習慣,就像她早已習慣在無意中向他傾訴心事一樣,這種習慣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沈剛,你為什麼還不結婚?」她突然想起問道。
他不敢看她,怕自己的眼神會洩露太多。
她當然不會知道他等了她足足十年。
「我——沒有對像。」平板的聲音。
「怎麼會?上次那位陳小姐——」
「她只是普通朋友,沒有愛情可言。」
葉羅望著眼前挺拔的男子,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十一年來,他待在她的身邊幾乎寸步不離,每當她需要他,他總是在身邊,這使她不免覺得自己自私。
她和念祖都太依賴他了,而他卻是毫無怨言。
這不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生活的匱乏,並不是說他在金錢上有所缺,而是他的感情生活,事實上她給了他很高的薪資。
記不清有多少次,她和雪農替他介紹女朋友,可是總沒幾天他又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守在她和念祖的身邊。
就這樣十一年過去。
其實沈剛的條件很好,雖然他的長相不是屬於英俊那一型的,甚至初見面的人會覺得他很凶,但他事實上是很性格的,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別有一番男子的靦腆容顏。
那個笑容只有念祖最常見到吧!
現在秦家與沈剛化解過去的誤會,秦氏企業連鎖飯店也有他的股份,所以沈剛也算是個小有資產的男人。
這樣的人怎麼會找不到女友?
沈剛若不是沒有愛情細胞,便是對愛的要求太高了。
「你這樣看我做什麼?」
她悚然一驚,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盯著他看了足足一、二分鐘。
似乎總是這樣,不管她有什麼煩惱,一到了他的身邊,她都會感到安定,而且將外界的事摒離她的心房。
葉羅啞然失笑,對這種情況感到有趣:「我在想,你對愛情和婚姻的要求一定太高了,才會找不到心儀的女子。」
沈剛將車子轉入巷道,聲音剎時變得低啞:「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心儀的人?」
「你有嗎?」她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
「當然有,我愛了她十多年了,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她的心一陣難受,卻不明白所為何來:「她知道嗎?」
他慘笑一聲:「還用問嗎?當然是不知道,我太笨了,不知道如何告訴她。」他的眼直視前方,高大的身子繃了起來。
這是她所沒有見過的沈剛。
葉羅深吸一口氣,勉強笑道:「她真幸福,你該告訴她的,沒有幾個女人能夠拒絕你。」
「是嗎?」他突然定定地望著她,火苗在他的眼裡跳躍,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時更具壓迫感:「你真的這樣認為?」
「我——」喉嚨一陣緊縮使她說不出話來,她只好點點頭。
「我會的。」
然後他下車,替她開車門。
她沒再看他,只覺得心情突然變壞,比她剛才走出會場時更壞上十倍!
「回來啦?和老情人敘舊談得高興嗎?」Carol諷刺的說話。
紀天揚鬆了鬆領帶,只漠然地望了她一眼。
「說話啊!為什麼不說?她有沒有剝下她那副噁心的面具在你的耳邊低喃?還是投到你的懷裡高興得說不出來話來?」她自床上跳了起來,面目猙獰地大吼。
「如果那麼想知道,為什麼不自己留下來看結果?」他在酒櫃中替自己倒了一杯酒,輕啜著回答。
「因為我不想看你們這對姦夫——」
「注意你的用詞,Carol!我的耐性有限。」
Carol尖笑:「只要是關於她,你的耐性永遠都用不完!多久了?有十年了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到處請人打聽她的下落,費盡心思想找到她,連夢裡喊的都是她的名字!告訴你,我的耐性才真的是有限!我受夠了!」
「那好,你簽字,以後再也不必忍受我了。」
「休想!」
紀天揚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陰森的臉色已完全不見平日的溫文:「那你要我怎麼樣?難道我連作夢的自由都沒有?」
「是嗎?」她輕笑,神色淒涼:「只有作夢嗎?你心裡根本只有她一個,你忘了我們結婚的時候曾宣誓永遠的忠誠和愛嗎?現在你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