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家屬和醫生滑稽的相對,彼此都強忍著不要將笑意寫在臉上。那位年輕的醫生眼看就要忍不住,他連忙用力咳嗽,推著病床車往前走。
就在同時,另一間急診室的門也開了,二隊人馬碰在一起,全都愕然地張大了嘴。
「群美!」偉平大叫。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這是夜班?」她訥訥地問。
「那又是誰?」偉平問。
韓拓早已忍不住衝過去翻開白布單,他呆呆地望著床上的人:「怎麼會——」
葉羅忍不住微笑:「她沒有懷孕。」
「你說什麼?」
秦雪農好玩的眨眨眼:「她——沒——懷——孕。」
病床車上的韓奇風一聽立刻彈跳起來:「她沒懷孕我還躺在這裡做什麼?」
這下可好玩了,那位年輕的大夫首先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緊跟著其他的人也遏抑不住的開始大笑。
「你在玩詭計。」群美好笑地瞪著偉平。
他笑嘻嘻地回答她:「彼此彼此!」
※ ※ ※
韓拓輕而易舉地再度找到她,在同樣的地方呼喚著她的名字。
泰生訝然地望著他朝她奔來:「你——」
「爸爸生病了!他心臟病突發恐怕——」
泰生登時臉色大變。
「快跟我回去,他——等著見你——」韓拓咬著唇,臉色極為凝重,並不時轉過頭去。
泰生害怕得顫抖;」我們——我們快走!」
「你的手好冰!」他真的憂心起來。
「不要管我了,快走!」
※ ※ ※
「泰生?!——」韓奇風臉色殘敗,嘴唇竟有著淡淡的青紫,華香梅不時低頭拭淚。韓拓、荊遠達和偉平、群美等人全是不時轉過頭去發出啜泣的聲音。
泰生哽咽地握著老人的手,不相信他在短短的時間內竟會憔悴至此。」乾爹,我在這裡。」
「乾爹很對不起你——害苦你了——」他不時用力喘息:「我——我很——」
「不要說了!您好好休息,您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不!不!讓——讓我說完——我——拓兒——」
韓拓應聲來到他的身邊:「爸——」
「我老了——死不足惜——可是——可是你要好好照顧泰生,千萬——千萬不要再傷她的心——」
「我知道——我會的。」他一直低著頭。
老人又輕握握泰生冰冷的手:「孩子,乾爹別無所求,只希望你嫁給拓兒——你一定要——要答應我——」
泰生望向其他的人,他們迅速的別開臉去,隱約有啜泣聲傳來。
「拓——拓兒——」
「爹——不!爸——」韓拓將臉埋入被單內,悶哼聲傳來。
「你——你還不快向泰生——泰生求婚——你——你要讓為父——死不瞑目——」
真奇怪,這種對白好熟悉……
韓拓抬起頭,淚眼猶泣:「泰生,你願意嫁給我嗎?」
泰生突然直直地盯著病床上的老人,好一會才回答:「我——願意——」
「那我們立刻結婚!」韓拓的口氣急躁了一點。
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實在太明顯了,泰生無心地點點頭,真的很難忽略。
群美首先掩著面衝了出去,偉平也迅速的跟上去。
「太——太好了——」老人微笑著閉上眼睛,泰生伸出手拂拂老人的唇,然後瞪著自己的手指。
「唇膏。」她平靜的宣佈。
「什麼?」韓奇風問。
泰生將手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耐心的解釋:「你嘴唇上的紫色唇膏。」
然後她又伸手在老人的臉上擦了擦:「粉底、白色的。」
「真該死!」床上的病人咕噥。
韓拓埋在雪白的床單之中,雙肩不住抖動。
泰生拉拉他:「你騙我!」她指控。
「我知道。」他笑得抬不起頭來。
「我的化妝術不太好。」華香梅尷尬地喃喃自語。
「我就說嘛,跟你說不像你偏不信。」荊遠達有點幸災樂禍似的開口。
「你們聯合起來騙我!」她突然發覺真相似的嚷了起來。
「來不及了,你已經答應我的求婚了,那麼多人都聽見了。你是無話可說了。」韓拓得意洋洋地笑。
「你們使詐!」
「兵不厭詐。」韓奇風笑瞇瞇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願賭服輸。」
「我根本沒有賭,所以不算!」
韓拓有些著急:「你自己親口答應的!你不可以反悔!」
華香梅走到泰生的身邊:「安琪已經證明了沒有身孕,她是存心破壞你們,難道你真要上當讓親者痛仇者快?」
泰生猶豫著。
「不要讓倔強毀了你一輩子!」遠達語重心長。
「泰生——」韓拓握住她冰冷的手:「不要再拒絕我了!求求你。」
開始時是由於一個騙局,而結束時也由一個騙局來結束,這是不是一種宿命?
一種心甘情願踏入的宿命?
她望著四張等待她答覆的面孔,一切都結束了不是嗎?她的新生活就在她的頷首與搖頭之間……
荊泰生緩緩地點點頭。
※ ※ ※
何安琪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平靜的告訴她的父母,沒有婚禮了,彷彿是早已知結局似的,他們默默地幫她整理好一切,搭了最近的一班火車回他們南部的老家。
奇異地,何安琪心中並沒有怨恨或者是不甘,她的心情平靜無波,曾經佔據她心靈的仇恨在一夜之間褪去,在北部十多年的生活簡簡單單地劃下休止符。
在準備婚禮的那一段時間中,她不斷與自己掙扎,不斷地思索自己所做的一切,為了這些年來愚昧的嫉妒,賠上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是否正確?
在台北的這些年,她一直在追尋功利和愛情,卻把自己引入了一場連自己也無法遏止的風暴之中,而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她就像那個追尋青春的孩子一般,發覺原來真正的幸福一直在自己昔日的家中。
她的家人、她的朋友,那個有著純樸笑容的小鎮才是她真正歸屬的地方。她曾經被世俗所淹沒、吞噬,而現在她幸運的脫離了那個生活。
或許她一直是不適合在那樣的地方生活的,當年她曾把洋房、轎車、鮮花的燭光晚餐看成一切,昔日童年的生活對她來說是不值一顧的,但是現在她卻迫切的希望回到那個充滿泥土芬芳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