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你良心不安。」
「你——」
「如果沒事我想走了。」初一強忍著怒氣,沉沉地打斷她:「我不想打擾你太久。」他看了那扇房門一眼,臉上寫滿了鄙夷!
春美突然洩氣地笑了笑——是啊,還能期望他怎麼想?自己正和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大的男人同居著,他怎麼會承認她這種女人是他的母親?
初一無言地走出那間房子,外面正下著毛毛細雨他不想回頭,窗口春美的眼淚他也沒看見,他只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種他根本不想去承認的母親。
他站在街頭,突然有種想大笑的衝動——
他忘了問她了,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忘了。或許是他根本不想知道了吧。
本來他想問她,他的父親是誰?是死了?還是跟她一樣正在下流社會的某個角落裡殘敗的生活著?也許他根本沒有勇氣知道。
收拾好他和老張少得可憐的東西之後,他搬到鐵工廠裡去住;那裡有個小小的、還不到四坪大的房子可讓人住,至少他不用每個月付房租。老張賣掉房子的錢他幾乎全還給了春美,再加上辦老張的後事,算一算自己身上只不過剩下不到一千塊錢。
他並不在乎錢的問題,現在對他來說幾乎沒有什麼是重要的。他每天除了工作唸書外,根本沒有其他的事可做。少了老張,他的生活突然變得如此的索然無味。他不知道自己過去是怎麼過日子的,工作、讀書、照顧老張,每天的日子都一樣,但是那時候他並不覺得自己的生活無味,那時候他活得有希望——因為有老張。
工廠的人對他不錯,可是他卻很難待在那裡;那是一個「家」,不過不是他的。
老闆一家人全住在樓上,每天他都可以聽到他們全家人吵吵鬧鬧的聲音,三個孩子、老闆、老闆娘,他除了羨慕之外還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那感覺讓他慌張,他從來沒有過那種感覺,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所以他又開始擦鞋。
只不過他擦鞋的地方改在迪化街上。
自似蘭突然出現在老張的葬禮上之後,他們之間似乎有了某種特別的聯繫——一種親人似的感覺。初一開始渴望見到似蘭,儘管那種渴望是不被允許的。
溫家俊對初一的敵意自始至終沒有改變過,他當然更加痛恨初一竟然敢明目張膽地出現在他的地盤上。
而當他知道初一和似蘭之間開始有了那種若有似無的感情之時,林初一根本就該下十八層地獄了。溫家俊的身邊總有一群小嘍囉供他使喚。他們每天都會去找林初一的麻煩,剛開始只是冷嘲熱諷,到後來是
明目張膽地挑釁,初一那種完全無視於他存在的態度更是激怒了他們。
似蘭對這件事一點辦法也沒有。她這個哥哥除了怕他父親之外根本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這件事她卻不能跟她的父親提起,她怕??br />
她怕爸爸知道之後,一切只會更糟糕!
她和初一都明白他們之間的差別有多大——
那一夜,家俊那票人「照例」去向初一挑釁,這已經成了他們每天必玩的遊戲了,他們甚至打賭看誰可以先
讓那個木頭人似的小子發火。
初一根本對他們的挑釁視若無睹,可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老張拿來當成取笑的對象。
「從小就看了『綠帽子』是不是?我聽說養你的那個老頭子特別喜歡替別人養孩子,不但把你撿回去養,還娶了個懷孕的女人進門哩。」他們譏笑地拍拍他的肩膀。「怎麼樣?你是不是也喜歡戴綠帽?」
初一低著頭,可是雙手卻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頭。「你再說一次試試看。」
「哎喲!生氣啦。」家俊大笑著將一頂綠色的帽子扔在他的頭上。「我還以為你是個死人哩屍
他的笑聲還沒停止,初一已經一拳打在他的鼻樑上,「你去死。」
溫家俊全然沒預料到他會突然出手,鼻樑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重拳,鼻血登時流下。他氣急敗壞地吼了起來:「你們還等什麼?還不給我狠狠的修理他。」
一場大混戰立刻展開,初一一個人對六、七個年輕小伙子,打得天昏地暗的。
「讓他死。」
初一的火氣一上來,打起架像是不要命!他們六、七個被他那種不要命的打法嚇壞了。可是他們終究是人多
勢眾,初一再能打也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住手。」似蘭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她慌張地衝了過
來。「我叫你們住手你們聽到沒有。」
「你給我閃邊去。」家俊憤怒地拉住她。「再囉唆我連你一起打。」
似蘭氣急敗壞地吼了起來:「你快點叫他們住手,要不然我就回去跟阿爸說。」
「好你去說,看看誰怕誰。」家俊冷笑著放開手,「你去啊,你以為只有你會告狀嗎,我也會。」他指著初一,不屑地笑了笑。「如果你敢多說一個字,我就去跟阿爸說你正在和這個擦鞋的談戀愛,到時候看看是誰比較慘。」
「溫家俊。」似蘭氣得紅了眼睛,初一很明顯的已落於下風,如果她再不想辦法阻止他們,他們真的會打死他的。她急中生智——「你要是不叫他們住手,我就去跟媽說,她的鑽石戒指是誰偷走的。」溫家俊一愣:「你——!」
「我怎麼樣?你到底要不要叫他們住手?」
他冷冽地瞪了她一眼。「算你狠。不過就算你今天救得了他,明天救得了他也沒用,總有一天我要這小子死在我的手上,你看著好了。」他轉向他的嘍囉們——「我們走。」
「初一。」似蘭焦急地衝過去扶起已經被打得躺在地上的初一。「你沒事吧?有沒有怎麼樣?」
「我沒事。」初一忍著痛爬起來,他的臉腫得像麵包一樣,眼睛黑了一大圈。他擦去唇角的血絲,澀澀地笑了笑,「沒什麼。」
似蘭泫然欲泣地拿出手絹輕輕地替他擦傷口。「打成這個樣子……我不是叫你以後不要再來了嗎?我哥哥不會放過你的。」她難受地低下頭。「我不要你再被他們這樣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