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看。」老鴇憤怒地叫囂著:「這個死孩子就擋在這裡,誰還上門,我還要不要做生意,叫他進去他也不聽,你帶個孩子來我也不跟你計較了,可是他這個死樣子我們大家都不要活了是不是?」
春美將保鏢手上的初一拉過來,那種眼神近乎怨毒。「進去。」
初一動也不動。
她冷冷地笑了笑。「不進去是不是?你以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她揚起手,啪地一巴掌打在初一的臉上,「進去。」
初一抬起臉,清晰的五指印浮在他小小的臉上,他咬著牙不讓淚水落下來。「我不要。」
啪——又是一巴掌。她竟然咬牙切齒地怒視著自己的孩子。「你不進去我就打到你進去。」她隨手抓起門邊的掃把猛力朝他頭上一敲。
初一痛得跪了下來——卻沒掉半滴眼淚。
「春美。」裡面另一個女人衝了出來,用力奪走她手上的掃把。「你做什麼?他是你兒子,你這樣打不怕把他打成殘廢?」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她卻無視於其他人的眼光,藉著幾分酒意將心中的憤恨全都宣洩出來,「打成殘廢最好,這種孽種留著也沒什麼用,他就和他那個死沒良心的老子一樣,我看了就討厭。」
初一抱著自己的腿,努力站起來,抬起頭瞪著自己的母親。「那你為什麼要生我?你這麼討厭我,為什麼還要把我生下來?」
「你還說。」春美極端憤恨地揚起手打得他的臉偏向——邊,「你以為我喜歡生嗎?如果不是你阿婆死都不讓我打掉你,我早就打掉你了,還輪得到你現在說話。」
「春美。」女人攔在初一的前面,不可思議的搖搖頭。「你跟孩子說這睚做什麼?你要是不喜歡,把他給我好了。你不要我要。」
「阿嬡,你是瘋了是不是?」旁邊的女人們焦急地拉住她。「你自己家裡四個都養不活了,還要養別人的孩子?你別傻了。」
「我就是看不慣她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生了人家,不養也就算了,還打成這個樣子,早也打晚也打,這個孩子早晚會被她打死。」
「你要?」春美咯咯地笑了起來。「好啊,給你,只要不要再讓我看到他就可以了。」她說完,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便轉身走了進去。
「好了好了,沒事了,別再看了,各人去做各人的事。」
老鴇揮揮手將所有的人揮走。她心裡有些不忍,只好拿出五塊錢塞到初一的手裡,「別哭,去買糖果吃。」
初一垂著頭,什麼話也投說,甚至不肯在人前落下半滴的淚水,他緊緊的握住那張五塊錢的鈔票——總有一天,他會拿更多的錢砸死這些吸血鬼。
「初一,痛不痛。」阿媛心疼地輕輕撫著他青紫的腿。「你阿媽是喝了酒,心情不好才會打你的,你不要跟她計較。」
「她根本不想要我……」初一輕輕地說著,聲音忍不住哽咽。「她不要我,為什麼還要把我生下來?」
「她怎麼會不要你?沒有哪個做人阿媽的會不想要自己的孩子的,她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才會說這種話的。」阿嬡安慰地拍拍孩子的肩。「我知道你阿媽對你不好,可是她心裡還是要你的,你不要胡思亂想——」
「阿嬡,進來,客人在找你了。」
「喔。」她回頭答應了一聲,從身上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塞到初一的手裡。「不要難過了,等過幾天你阿媽心情好一點,我會再跟她說好不好?」
初一沒有回答,阿媛歎了口氣之後轉身回到屋子裡去。
周圍仍舊是人來人往的,卻沒有人多看他一眼,他們到這裡來是尋歡作樂的,並不是來同情或探討這裡有些什麼樣的故事——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已經有多久了,只記得老張走了之後似乎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保鏢揪著他的耳朵將他扔到牆角去,黑暗的角落裡再沒有人會看見他的眼淚——
他的雙手摀住嘴巴,狠狠地抽泣著——
身上的傷口或許會有好的一天,可是他心裡的傷卻永遠都好不了了……
他——再也不要留在這個地方。
他沒有阿媽,沒有親人———他什麼都沒有。
口 口 口
「春美,春美啊。」大清早,阿媛的焦急的聲音便傳遍了整個酒館,她匆匆忙忙地推開她們所住的狹小房間,將宿醉未醒的春美拉了起來。「起來了啦,你兒子不見了,你還有那個心情睡覺。」
春美微微睜開浮腫的眼睛,不耐煩地:「小孩子出去玩有什麼要緊的?你家的孩子從來不會出去玩嗎?」
「初一不是出去玩!他走了。」
「走?」春美冷冷地笑了笑,繼續閉上眼睛睡覺。「走去哪?他才幾歲?」
「我是跟你說真的。」阿嬡氣急敗壞地再度將她拉起來。「他真的走了,我剛剛去看的時候,他的東西全都不在,他一定是一個人跑了。」
她這才坐了起來,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一個人跑了?」
「對啊。」阿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他還那麼小,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你趕快出去找。」
林春美面無表情地——「找?去哪裡找?他要走我有什麼辦法?」
阿嬡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女人,春美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女人的。她雖然酗酒、好賭,可是並不是那種沒有良心的女人,更何況那是她的親生兒子,「春美……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初一是你的親生兒子。」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
「那是我的事。」她堅決地打斷她,躺下身體睡她的覺,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林春美。」阿媛忍無可忍地一把將她揪了起來。「你還有沒有人性?你還是不是個女人?我生眼睛以來沒見過比你更狠心的媽媽。初一是你的親生兒子,可是你卻當他像仇人一樣看待。他跑了,你一點也不在平,你這算什麼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