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辛想了一想,忍不住又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你碰上你會愛得死去活來的那種女人時,你會怎麼辦?」
「不知道。」
「為什麼?」
他笑了:「因為不可能。」
杜辛也笑了,的確是不可能,即使可能他也不會放棄一切去追求那份愛,畢竟代價實在太大。
這幾乎是每個成年男人的想法。
「我走啦!」
「嗯。」
小張走了出去,仍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杜辛一向是個「情聖」,在情場上,據他所知是沒有吃過敗仗的,該是對感情最瞭解的人,卻跑來問他那種問題。
他是個很平凡的男人,要的也很平凡;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的夢中情人站在他的面前要求和他結婚,他會逃到西伯利亞去!
夢只是夢,沒人會抱著夢想過一輩子。
他還是寧願要他那有些胖,大腿有些鬆弛卻有一張圓圓笑臉的老婆,他已是他所可以擁有的最好的女人!
杜辛靜靜地,一個人坐在電腦室裡,辦公室的門被帶上的同時發出「卡」的一聲,迴盪在空洞的空間之中許久許久,彷彿是空氣的歎息。
快七點了,他和秦亞約了七點吃飯;然後,帶她去見杜揚道和何香芸,地點就在何香芸的店裡,可是他仍在這裡,完全沒有起身的打算。
一旦帶她去見他們,一切彷彿便成了定局。
他知道有許多人在進禮堂的前一刻變卦,但他與秦亞都不是那種人,他們對自己所做的決定,即使有遺憾也不會後悔。
他們都太理智,太世故。
但不代表沒有感情,否則他不需要坐在這裡發呆。
真的就這樣了嗎?和秦亞在一起過下半輩子,他真的會快樂嗎?
怎麼人到了成年之後,「快樂」變得那麼遙遠?變得那麼深奧?
怎麼人長大之後反而不如小孩子呢?孩子知道什麼叫快樂,而成人只知道什麼叫滿足——合理、不見殺傷力,不需要太過思索的滿足。
和秦亞成家他會滿足的。
一個精明能幹、成熟嫵媚的妻子,不會打架,不需要燭光鮮花,他們可以過平靜無波的生活,就這樣一輩子。火花雖然燦爛迷人,但也炙熱使人作痛、受傷,美麗而冒險……
電話鈴突然響起,漫天震著未來能滿足——卻令人猶豫驚懼的聲音!
他歎口氣,終於七點了。
***
杜揚道暗暗地打量著何香芸,她今天很不對勁!
從他進門到現在,她只對他點點頭算是招呼過他,偶爾瞥過他身上的目光彷彿逃避著什麼,他似乎看見她的怨毒!
為什麼?是他做錯了什麼嗎?他不明白,滿心疑惑。
「你已經是第三次排列那架子上的衣服了,它們有什麼不對嗎?要不要叫垃圾車來運走它們?」
她埋頭在衣服之中,逐一檢查上面的掛牌,對他的話恍若未聞,動作遲緩沉重,那真絲的衣服在她有手中彷彿千斤重擔!
「香芸?」他不耐煩地上前扯下她手中的衣服:「你到底怎麼了?」
她望著他,像是第一次見到他,陌生而疏離,眼底卻寫著怨恨和傷痛:「沒有,你回去吧!我今天不太舒服,想早點打烊。」
「不舒服?要不要看醫生?我現在送你去……」
「不用了!你回去!」她硬生生地擋開他伸向她額頭的手。「我自己會照顧自己。」
杜揚道不明所以地愣在當場。「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什麼時候變成麻瘋病人了?」
她不說話,真的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打烊。
她一向不輕易休假,除非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則絕不會提早打烊,她有顧客都知道這一點;可是今天她十分反常,居然什麼也沒說就準備休息。
杜揚道不打算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掃地出門,除非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心裡有事為什麼不告訴我?到現在還把我當成外人?現在才七點多,等一下杜辛會帶秦亞過來,難道你……」
「出去!」
「香芸?」他愣住,從來沒見她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何香芸既忿怒又悲痛地瞪視著他。明知道自己是遷怒,可是一想到要見到杜辛和他的女朋友,她就忍不住!
忍不住想到小雨,她那捧在掌心細細呵護著、寵愛著長大的女兒,想到她那清靈乖巧、琉璃似的女兒!
「你兒子要娶誰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要娶神仙夜叉都是你們家的事!你現在立刻給我出去!我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你們姓杜的!走!立刻給我滾!」她怒吼,指著門叫他滾!
二十多年來,她沒有發過脾氣,沒有大聲說過話;再不合理的委屈苦楚她都默默一個人吞了,而現在她卻像只母獅!
那麼忿怒!那麼悲痛!
「我不反對你判我死刑,如果我罪有應得的話!」杜揚道沉聲道:「我至少要知道我犯了什麼錯?是我得罪了你?還是杜辛得罪了你?」
「沒有人得罪我,沒有理由,不需要理由,我只希望你滾離我的生活,你,還有你那尊貴的兒子!」
「是杜辛做錯了什麼?」
她瞪視著他,面無表情,眼底閃動著怨毒的火焰。
不能說,不用說,沒有必要說!
事情已成定局,說什麼都於事無補。
天命!
小飛說那是天命,她該接受,該平靜地接受!
呵!問問天下這人母的,有哪一個能平靜地接受呢?
「你兒子是個劊子手。」她冷冷地,咬牙切齒地迸出這句話。
杜揚道愕然地半張著口,她的表情、她的聲音都不是開玩笑!
她是認真的!
「他做了什麼?」他問,沉著聲音認真地問:「他做了什麼讓你這樣指控他?」
***
這是最後一天到學校了;其實學校已放假,大部份的同學都在家裡準備考試,只有少數二年級的學生在上暑期輔導。
他在校園裡逛了一圈,坐坐自己曾坐過的位置,看看自己曾和同學說笑的地方。
這三年來,他並不是個合群的學生,但仍有不少同學主動來親近他,女同學羞怯的情書也收了不少,甚至曾和別班的同學打過群架——